“去……”姜自明的去拐了个弯,他答应了褚归,“你把票给我吧,我下次去。”
“要不还是等月底发了工资,我多凑几张,顺道做两件汗衫。”张晓芳把豆角掰成两段,拿过姜自明手上的空碗,“你去忙,我来洗。”
吃过早饭,姜自明把正房里的两把椅子修了修,安书兰说坐着椅子腿晃悠悠的,估计是哪块儿的楔子松了。
屋里的家具是逃难回来后上二手市场买的,多多少少有点小毛病,三天两头修补,凑合用了十来年。姜自明搡了几下椅子,稳稳当当,妥了。
拍拍衣服上的木屑,姜自明把工具放回库房,差不多到了出门的时候。
“爸,你要去哪?”姜自明的小儿子撅着屁股在医馆门口的空地上跟人拍纸片,见姜自明跨过门槛,他抓起纸片一把冲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
小孩长得胖墩墩的,挂在腿上跟个秤砣似的,姜自明弯腰把儿子抱起来:“你怎么在这里,谁带你过来的?”
姜自明十七岁离家,建国后安书兰托人帮他做媒娶了张晓芳,目前有两儿一女,大儿子十三,二女儿十一,小儿子五岁,一个初中一个小学一个念幼儿园,现在都放暑假在家。
糟了,小孩眼神逃避,挣扎着要从姜自明怀里下来,姜自明见此一巴掌拍在儿子屁股上:“嘿,又背着你哥他们一个人偷偷跑出来是吧!”
他小儿子不知随了谁,打小调皮,一天天上蹿下跳,没个省心的时候。
“我跟二姐说了的!”小孩叫屈,他屁股上肉多,姜自明轻飘飘的一巴掌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如愿下了地,他扭头招呼小伙伴们赶紧跑,明显是做贼心虚。
骂了句臭小子,姜自明改道往家里去,他得回去说一声,免得大儿子他们找不到人干着急。
姜自明的家安在胡同前边儿,结婚前他跟韩永康一样吃住均在医馆,结婚后便搬了出来。这是褚正清的意思,虽然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
父,但徒弟毕竟是徒弟,褚正清收徒是为了传承褚家医术,让更多的人病有所医,而不是指望徒弟们把他当父亲孝敬。
再者手心手背的肉还有前后之分,两个徒弟两家人,一起住久了恐生嫌隙,分开反而和美,反正在一条胡同上,就多几步路的功夫。
姜自明到家才发现大儿子一个人在家,问起二女儿,说是带小弟去同学那玩了。
“你小弟成日调皮捣蛋,能老实跟她二姐待着?”一家人被小儿子烦得头疼,唯有大儿子坚信弟弟乖巧懂事,姜自明失笑,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事情的真相,“你弟弟惯会撒娇,别太纵着他,万一胆子养肥了给拍花子的骗去咋办。”
“小弟聪明,拍花子的骗不了他。”大儿子言语间很是放心,姜自明摆摆手放弃与他争辩,左右胡同里的都是多年的老街坊,若是进了生人,绝逃不过大家的眼睛。
“得得得,你接着看书,我中午跟人在外面吃,你看着时间去医馆打饭,你妈做了烩丸子。”张晓芳做的烩丸子酱香味鲜,他待会儿必须得狠狠宰向浩博一顿,否则对不起他错过的烩丸子。
前门那片最有名的饭店当属京市八大饭店之一的前门饭店,普通人可没资格上里面吃饭,向浩博要是有在前门饭店请人吃饭的能耐,何须托关系进回春堂当个小员工,所以他请客的地点在前门饭店后头的国营饭庄。
姜自明按约定时间进了饭庄,向浩博站起来朝他招手,姜自明往大堂里扫了一圈,立马明白过来向浩博怎么选了这儿——想要有面,又不想碰到熟人,考虑得如此周全,看来是早有预谋了。
向浩博有意巴结姜自明,下血本叫了桌好酒好菜,掏钱票时心疼得滴血,他咬牙自我安慰,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等姜自明上了勾,他迟早从他身上把花的钱百倍千倍地挣回来。
酱肘子、片牛肉、清蒸鱼、油炸花生、凉拌青瓜,姜自明愈发确定向浩博动了歪主意,他夹了块肘子皮,味道比他媳妇做的差了点,但胜在全是肉,勉强打个八分好了。
“小向你可真大方,快吃快吃。”明知向浩博想跟自己说话,姜自明愣是假装没看见,自顾自吃得痛快。
嗝!刚刚那口肉咽太急,噎着了,姜自明无奈停下喝水,向浩博终于抓住了机会。他先是感谢了进医馆的一年多以来姜自明对他的照顾,然后表示他非常敬佩姜自明,在他心里,姜自明的医术是回春堂里第一好的。
“你开什么玩笑呢,有师傅在,我哪敢称第一。”来了,姜自明听出了向浩博的话术,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让向浩博继续挑拨。
“褚老爷子六十几岁的人了,姜师兄这么年轻,未来的成就必定不会低于褚老爷子,可惜……”向浩博欲言又止,姜自明暗觉好笑,却仍顺着他的意思问了句可惜什么。
“姜师兄,我把您当自己人,有些话难听了点,但您别生气。”向浩博给姜自明倒了杯酒,他听说褚正清平时严禁徒弟们饮酒,姜自明的酒量应该好不到哪去。
姜自明一口将酒喝干,
杯子哐当杵在桌上:“什么难听不难听的,你尽管说。”
向浩博拖拖拉拉的,直到姜自明三杯白酒下肚,脸上浮红,眼神略微涣散,表现出五分醉意。他方把话说开了:“褚归是褚老爷子的亲孙子,馆里的员工说褚老爷子会把医馆传给他。”
“哼,他们说传就传啊。”姜自明满嘴酒气,“回春堂是集体所有,褚归才二十几岁,上面不会同意的。”
“褚归年轻,那韩师兄呢,他是褚老爷子的大徒弟。”言下之意,无论传给谁,他姜自明都排不上号。
姜自明顿住,闷闷地干了一杯酒:“我服从安排。”
服从安排四个字是姜自明咬着牙跟说的,语气那叫一个心不甘情不愿。
向浩博低头掩饰他得意上扬的唇角,抬起时换了副愤愤的神色:“凭什么您只能服从安排,您和韩师兄同年进医馆,论资历你们旗鼓相当,论天赋您在韩师兄之上,难道仅因为他是大师兄,您就要处处忍让吗?您得为自己打算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姜自明一边装醉一边鄙夷,他有几斤几两他能不清楚?论天赋他远不及褚归,论努力他比不过韩永康,他从未觊觎过馆长的位置。
说他处处忍让?向浩博怕是白长了个脑袋。
“怎么打算?”姜自明打了个饱嗝,满脸不耐,“行了,谢谢你请我吃饭,改天有空来家里坐。”
向浩博没打算一次性透露全部计划,姜自明的不耐反而让他觉得自己的棋走对了。见姜自明醉醺醺的,他笑着起身搀扶,姜自明使坏将自身重量压在他肩头,向浩博整个人猛地一歪,险些摔在地上。
“看着挺实在的身板,咋恁不中用。”姜自明嫌弃嘟囔,“算了算了,你撒手。”
向浩博敢怒不敢言,一张脸气得仿佛打翻了的调色盘,他在心里痛骂了十遍姜自明蠢猪泄气。!
第18章
戏耍完向浩博,姜自明悠然上了电车,待向浩博的身影被电车甩在后面,姜自明眼底顿时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醉酒的模样。
褚正清平日不许他们饮酒,但逢年过节除外,姜自明的酒量约莫半瓶,区区几杯是无法放倒他的。至于脸红,那是他体质原因,与酒量无关。
他们师兄弟几个唯有韩永康是真正的一杯倒,褚归向来浅尝辄止,顶多半杯,之后便不会再喝。
电车驶过通往鸽子市的路口,姜自明长叹了一口气,他着实想不通褚归到底为啥不让他去鸽子市,真愁人。
姜自明闭上眼睛抵抗诱惑,电车停下,一伙人慌慌张张的跑了上来。
“还好我们跑得快……”
“嘘!”说话的女人被同伴用力扯了一下,示意她不要乱讲,在售票员警惕的目光中,他们掏钱买了车票,陆续到后面坐下。
女人低声哭泣:“三婶,我的鸡蛋全碎了怎么办?回去我妈肯定会骂死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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