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人正吃着晚饭,见到周美秀纷纷吓了一跳,问她发生了啥事,为啥不年不节的一个人带孩子回来了。
周美秀起初不肯说实话,撒谎称没事,就是回来看看,她的状态哪里像没事?后来在父母的追问下,她崩溃地哭道她男人要跟她退亲。
周家人闻言勃然变色,抄锄头握柴刀要上周美秀婆家为她撑腰,自己闺女好好地嫁过去,为对方生儿育女,退亲?当他们娘家人全死了吗!
周美秀仍是哭,哭着喊他们别去。
小院里住了五户人家,邻里邻居的,周家出了事,他们哪有不上门打探的道理。
退亲到底不光彩,尤其看闺女的模样,似乎责任在她,周母挤着笑脸地送客,拉着周美秀到里屋询问内情。
周美秀从她一个多月前第一次犯病交代到昨日,刚开始无人在意,以为她是受了惊,睡一觉便好了。
“受惊?什么受惊?啥把你冲撞到了?”周母急得抹泪,“病了一个多月,你咋不跟家里来个信呢?”
“我婆家隔壁那家姓钱的,上个月儿媳妇生了,生的闺女,钱大娘把娃溺死了拿烂草席裹了埋竹林里,我去竹林挖笋——”周美秀说不下去了,想起那一幕浑身颤抖,瑟缩着往周母怀里躲。
竹笋生长时会将土地拱起,那娃埋得浅,面上落了竹叶,周美秀瞧见鼓包,一锄头下去,险些当场魂飞魄散。
“那杀千刀的老虔婆!”周母骇得汗毛直立,拥着周美秀破口大骂,试图用声音驱散闺女的恐惧。
“别怕,别怕啊,妈在呢。”周母拍着周美秀的后背,母女俩一起哗哗掉眼泪。!
第188章
挖到死婴,周美秀浑浑噩噩地不知自己怎么到的家,事情传开了?,与她结伴去竹林的人上钱家大骂钱大娘做事太丧良心,把孩子往竹林里埋,招呼也不打一声,不纯是害人吗!
钱大娘丝毫不怵,掐着腰称孩子生下来就是死的,晦气,必须埋竹林里,谁让周美秀不长眼,活该倒霉。她还想找周美秀算账呢,齐齐整整的孩子,让她弄成那样。
什么生下来就是死的,钱大娘出了名的极度重男轻女,足月生产的孩子,有人称他听到过哭声,分明是钱大娘动手溺死的。
话虽如此,他们没有证据,钱大娘倒打周美秀一耙,有胆大的人瞧了,周美秀的一锄头,确实挖到了孩子身上。
两相抵消,周美秀只能吃了哑巴亏。
连着做了半个月的噩梦,周美秀的症状日甚一日,婆家人嘀咕她莫不是中了邪,悄悄请了村里的神婆来给她驱邪。
神婆围着周美秀念念有词,嘀嘀咕咕的,听不清具体内容,末了她一个机灵定在周美秀正前方,脸色凝重地说她是被小鬼缠上了,要送小鬼。
周美秀害怕得直发抖,神婆举着她所谓的法器胡乱比划了几下,捉过周美秀丈夫提着的公鸡,掐掉鸡冠尖,将鸡冠血点到周美秀眉心,贴上一片软薄的鸡毛。
接着神婆端起装了糯米的水碗,连水带糯米喝了一口,朝着周美秀仰头喷出,糯米与水花溅了周美秀满头满脸,但她不能躲闪,必须端正地坐着承受。
喷了水糯米没完,神婆将画了不知名图案的黄纸点燃,燃烧后的黑灰落到碗里,她伸手搅了搅,让周美秀喝干净。
符水的味道很是古怪,周美秀拧着眉大口吞咽,一通折腾下来,她看着更萎靡了。
神婆表示那是小鬼带走了她的精气,说明驱邪成功了,周美秀婆婆感激涕零地递上了辛苦费。
驱邪成功了吗?周美秀含着眼泪笑了。
当晚周美秀难得睡了个好觉,意识到自己一觉到天明,她高兴得仿佛劫后余生。
然而好景不长,仅仅消停了两天,周美秀干活时突然感到头痛发昏,她浑身打摆子,周围的人忙扔了锄头,上前问她怎么了。
周美秀男人又请了神婆,神婆称小鬼的怨念太大,去而复返了。
一模一样的流程走下去,周美秀蜷成一团,大喊有人跟着她,神婆心头惴惴,慌张地四下打量,外强中干地怒斥周美秀胡说八道。
中邪了,真的中邪了!
风言风语迅速在村里蔓延开来,他们用异样的目光瞧着周美秀,躲得远远的对她指指点点,周美秀几欲崩溃,愈发难以安眠。
不止是村里人,连周美秀的婆家人也展现出了嫌弃。要不是念着两个孩子,周美秀恨不得干脆去死。
流言甚嚣尘上,甚至牵连到了周美秀的女儿,因为隔壁溺死的是女婴,他们让周美秀婆婆重新找神婆给小姑娘驱驱邪,小孩子阳气弱,最容易招惹邪祟。
周美秀急红了眼她体验过两次驱邪,什么鸡冠血什么符水,全是骗人的,她绝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女儿身上!
小姑娘才两岁,周美秀不发病的时候得下地干活,没办法把她时刻带在身边。周美秀日防夜防,但就在前天,婆家人还是趁她上工,对小姑娘下了手。
两岁的孩子无知懵懂,出于陌生事物的天然惧怕,她极力抗拒着,挣扎着哭喊,喊妈妈,妈妈不在,她喊爸爸,蹬着腿伸着手向爸爸求救。
无人帮她,她的血亲,因为外人的一句中邪,硬着心肠忽视她的哭喊,将她绑在椅子上。
绳子缠绕着她细弱的手脚,平日里她亲亲热热唤奶奶的人,讨好地请神婆作法。
双倍的鸡冠血,双倍的水糯米,用力喷出的糯米砸得小姑娘脸蛋生疼,她哭得撕心裂肺,然后被强行灌下了整整一碗黑乎乎的符水。
村里人并非全部冷血,听到小姑娘的哭声,劝说无果,不好干涉别的人家事,他们到地里通知了周美秀。
“周美秀,你快回家看看吧,你婆婆他们找了神婆来给你闺女驱邪呢!”
手里的锄头哐啷坠地,周美秀疯了一般往家里跑。
小姑娘哭得发了高热,手脚勒得通红,周美秀险些同神婆拼命,却挨了场痛骂。她的婆婆指责她不该去竹林,不去竹林什么事都没有她的丈夫指责她像疯子,说她让他们家丢了脸。
“我没有中邪!我是病了!我病了!”周美秀于绝境中幡然醒悟,她狠狠抓住丈夫的胳膊,“我不是中邪,我肯定是生病了,我要去看医生,我要去公社看医生!”
她丈夫被烦得没辙,病了是吧,要看病那便看,是中邪是生病让医生评判。
次日他们到了公社卫生所,周美秀希冀地看着田勇:“田医生,我是病了对吧?”
田勇第一次遇到笑着问自己是不是病了的人,他把着潘中菊的脉,点点头:“你身体是有点小毛病。”
“看,我说我是病了吧!”周美秀欣喜地望向丈夫,她长松一口气,神情带了些懊恼,“早晓得是生病,我该早点来的。”
田勇例行询问周美秀的症状,越听越迷惑,扭头向曾所长寻求支援。
曾所长亦是头次碰到此类病情,药是两人商量着开的,周美秀抱着救命药,到家即刻生火熬了一副。
药很苦,苦得麻舌头,苦得令人作呕,周美秀一滴不剩地喝了。
她病了,喝了药,她的病就能好了。
热乎乎的药充实着肚腑,周美秀悬着的心落了地,她轻哼着童谣哄女儿入睡。恐怖的经历犹有余震,小姑娘睡着睡着突然惊叫不止,周美秀大脑一空,眼泪唰地落下。
那种被人跟踪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周美秀终于崩溃了,她抱着女儿状若癫狂,把婆家人吓破了胆。
他们不敢和一对中邪的母女共处一室,周美秀的婆婆嚷嚷着日子没法过了,催他儿子即周美秀的丈夫将人送走,他们招架不住这样的儿媳妇。
周美秀脱离癫狂之态,怕丈夫跟她说什么退亲之类的话,赶紧表示她要回娘家待几天,以此逃避现实。
周母听得脊背发凉,她的女儿和外孙女竟遭受了这样非人的折磨,她心痛如刀绞:“我苦命的闺女啊!”
周父怒火中烧,牙齿咬得嘎吱作响,他女儿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受害者,那些人凭什么怪她?
中邪的分明是他们!
此时天色已晚,周母强忍着泪水为周美秀娘俩煮了两碗甜甜的糖水蛋,叫她们填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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