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安帝懵了那么一下。
眼前这个身影,和姑母一点都不一样,可眼前场景,很难让他不想起姑母。
姑母也是这般,在过往那些数不清的岁月里,一次次这样站在他前面,为他挡风遮雨,为他化解一切麻烦危机。
诚然,姑母从没教过他野心勃勃,必须要去争那个独一无二的位置,当时活着的皇子那么多,姑母舍不得他受苦。可出生在皇家,承了这身血脉,有了这种身份,未来哪有定数?
姑母不止一次教过他,人生在世,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长处,每个人有每个人该做的事,有些人就是天生资质好,擅长武功,志愿保家卫国,将来会走得很远,顾不上家;有些人就是喜欢琢磨天气,看农时懂农物,将来会种出很多粮食,让天下百姓有饭吃;有些人就是擅珠算,定契行商,江南货带到北地,朔北货运到南方,让大家足不出户,也能阔眼界,见识更多风俗习惯,知道这世间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事。
而他,是皇子,未来没有准确定数,也有大概的路。皇家子弟受天下供养,身份特殊,能做到的事也比别人更多,姑母从不教他‘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因为有些事是他必须要有的担当,有些危机,哪怕赌上性命,他也是必须要面对的,比如外敌来犯,比如贼子祸国……江山社稷,百姓平安,是比他自身更重要的事。
但有的时候,他需要做的并不是盲目冲锋陷阵,而是保全自己。
他要懂得审时度势,有些时候,他的安全存在,才是百姓们的安心所在,他要记住那些为他牺牲的人,好好活着,才能给大家创造更多更好未来的可能性——他要永远记住这一点。
姑母的话,宇安帝记得很清楚,哪怕这一刻心尖热血鼓动,眸底怒火点燃,他也只是闭了闭眼,手握成拳,看着他的皇后站在他身前,配合着禁卫军和锦衣卫的战阵,站在后方,没有冲动的跑出去。
他的小皇后,和姑母对他的感情不一样,期许也有不同,可一模一样的背影,一模一样的行为,他知道这是什么。
除开情感,他还是国君,只要有他在,天就塌不了!
宇安帝越来越冷静,也太明白,这种形式持续不了多久,只要再坚持片刻,只要再一小会儿……
“砰——”
斜里有黑衣人冲杀过来,被疾速冲过来的身影直接踹飞,扑摔到出地面,哼都没哼一声,就没了动作,不知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了。
仇疑青袍角随风荡开,在夜色下飞旋。
二人并没有过多言谈交流,甚至视线都未相撞,却并不影响幼年时就形成的信任与默契。
宇安帝:“去吧。”
仇疑青唇角绷得很紧,又解决了几个黑衣人。
黑衣人袭来的突然,禁卫军和锦衣卫反应速度也不差,经过最初一瞬间的微乱,现在已入正轨,现场形势已经一边倒的反转,明显可以控制得下来,不需要他了。
宇安帝微展袖袍,天子姿态自信耀眼,浑然天成:“你可不要小瞧了朕,朕可是真龙天子,得上天护佑,朕的皇后也很能干的。”
仇疑青:……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你的确被你媳妇护着,但你这么大言不惭的说出来,是不是有点不要脸?
“朕现在可不是当年的小可怜了,有禁卫军,有锦衣卫,还有这么多百姓——”
放松情绪的话说完,宇安帝肃容,看向仇疑青,眸底映着月华辉光,坚定认真:“你现在的使命,是去把阿汀带回来,不要让他受伤。”
“……嗯。”
仇疑青没再耽误,脚尖踩地借力,双臂一展,跃至空中,速度之迅捷,如鹰隼滑过长空。
众人见他离开,还是冲着刚才三皇子离开的方向,纷纷提醒前方的人上路——
“快快,快让开,指挥使要走了,他要去救少爷了!”
“都别挡着路,早一分有早一分的安全,晚一分有晚一分的危险!”
“那边有马跑过来了,全身黑黢黢……啊我见过,那是指挥使的马!这边的也让一让,快!”
黑马玄光全力冲击,在月色下跑成了一道闪电,快的连影子都捕捉不到,京城人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匹马,却从未想过,它竟如此神骏!
马儿跑到前方,根本不需要减速配合,仇疑青准确纵跃到它身上,一人一马惯性方向并不相同,却不需要特殊调整,人不会被马甩出去,马也不会被人勒缰控制方向,非常默契的,以精妙的力度调整方向,很快消失在月色之下。
前方灯火阑珊,路线不明,仇疑青却未有半分停顿,指引着方向,大手轻轻抚过马背:“走,我们去找他。”
“咴——”
玄光扬蹄长嘶,跑得更快了。
……
街巷之中,有不起眼的青轴马车穿行,速度很快,车帘时不时随风激烈荡起落下,露出外面微亮的灯笼光影,或黝黑看不清的树影屋瓦。
叶白汀视线掠过车帘,这已经是马车拐的,不知道多少个弯了。
三皇子果然准备丰富,一路又是换马车,又是在其他马车上安排和他差不多的人混淆视线,不知道套了多少层皮,为了能安全离开,还真是处心积虑。
“不是说放我走?”
“真是奇怪,”三皇子看着他,唇角弧度微邪,“你不是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觉得我说话算数?”
叶白汀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树影,垂了眉:“你做的,不止这些吧?露个面就逃,不像你的风格。”
“你果然最了解我……”
三皇子声音愉悦:“你们破案那么高调,各种放出风声要钓我上钩,我呢,是个很喜欢成全别人的人,本身也的确对这件事有兴趣,当然要亲自来看一看,但我成全别人呢……你知道的,就是为了打破别人的期望,当然得让你们抓不着我,抓心挠肝的难受,甚至悔不当初,我才爽啊。”
“放心,我准备了很多礼物招待你男人,不过现在我还未绝对安全,自然不会随便启用这些大计划,好钢,当然得用在刀刃上。”
叶白汀懂,大招,当然得放在局势最有利,对方最弱的时候,连他的存在,都是三皇子一道保命符,危机之时可以用他的性命相胁。
什么换车用别人混淆视线,都是为了逃跑,等确定离开了仇疑青视线,不可能被寻到时,三皇子的大招,便也会发了,今夜这般大张旗鼓的出现,后续定不是什么小打小闹……是雷火弹吗?
这些东西是谁造的?三皇子从哪里找到的人,造了多少,现在又分别埋藏在什么点呢?
叶白汀心间微转。
“你男人什么时候会来救你?”
三皇子看着叶白汀:“别想说瞎话,你们什么关系,我早看明白了,你我都知道,他一定会来,你觉得这第一份见面礼,我要怎么招待他才好?”
叶白汀却提起了尤太贵妃:“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
三皇子眯了眼。
“还是会的吧?”叶白汀声音微缓,“你仍然会计较得失,计较那些不堪的过往,不管现在你心里做何决定,将来都是会后悔的,她若活着,你不会开心,认为她凭什么,她若死了,你大约也会遗憾,死的太轻松,是便宜她了,要不要我们把她给你,以后漫长岁月里,你看着自己心情来?没什么折磨,比日常的难堪难受更痛,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三皇子冷笑:“当我不知道你男人的规矩?北镇抚司办的案子,抓到的人犯,怎么可能随便给别人?”
“北镇抚司也有规矩说,事急从权,我现在被你抓住,性命堪忧不是么?你非要进行人质交换,也不是不能行,”叶白汀晃晃自己被绑着的手腕,示意处境艰险,“尤太贵妃可是你娘,与旁人不同,你真不想要?”
“想要乱我心神?嗯?”
三皇子靠近,挑起叶白汀下巴:“虽然我对你很感兴趣,但现在不是这个时候,你非要惹我不开心——你知道的,我这人一疯起来,没办法控制,命都是可以不要的,你猜我要是在仇疑青面前欺负你,他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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