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疑青仿佛不知道自己再次被阴阳怪气,端的比对方还要稳:“去年你是考官,郁闻章是考生,竟一点印象都没有?”
耿元忠微眯着眼,似在嘲笑这问题有多天真:“指挥使知道一届科考,学子几何?京城地价都要小涨一波,好地段的房子想租都租不着,这么多人,别说本官,便是过目不忘的天才,也不可能个个认清。”
仇疑青:“不认识,为何事后会烧毁郁闻章投递到府上的文章?”
耿元忠端茶的手顿住:“你怎知我府上有他的文章?”
仇疑青目光淡淡,什么都没说,态度很明显,等待对方的解释。
耿元忠只顿了那一下,又是端的稳重:“我身为主考官,几乎所有有志学子,都会到我府投递文章,有何不对?”
这话没问题,每届主考官都会应对这样的事,学子们投递过来的文章一筐一筐的收,很多可能都来不及看,就被下人抬到灶房烧了,耿元忠有郁闻章写的东西,并不奇怪,事后烧毁也不奇怪,怪的是他的态度,心里没鬼,是不会第一反应‘你怎么知道’的,而且是——答案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所以,耿元忠知道郁闻章这个人,甚至他的经历。
仇疑青和叶白汀一样,没有一下子把人逼得太狠,转而提起其它:“郁闻章不认识,黄康,你总该认识吧?三个月前,他死的那日,你们几位,也在那个酒楼聚宴饮酒。”
耿元忠眼梢瞥向高峻:“普通的年前小聚而已,不过指挥使见问,高大人,你来说说吧。”
“是。”
高峻将茶盏放在桌子上,肃容道:“三个月前的饭局,是年终小聚,也是来往应酬,席间有耿大人,耿大人家的晚辈章佑,刑部官员贺一鸣,翰林医院庶吉士胡安居,以及下官本人,席间酒酣意畅,气氛融融。正是年节将至,大家都一样,应酬的应酬,来往的来往,酒楼客人很多,四处声音嘈杂,我们并不知当日还有谁在那里吃饭,也无暇它顾,黄康大人之事,我们也很遗憾,有心助锦衣卫破案,奈何什么都不知道啊。”
叶白汀:“你们所有人,中间都曾离席过?”
高峻:“那顿饭吃了很久,这人有三急……总是难免的,不过要说趁机行凶杀人,是不是有些离谱?大家都喝了酒,走路都不稳当,哪来的力气干这种事?”
叶白汀不动声色:“那日菜色如何?”
“这个也要问啊……”高峻一怔,似乎没料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看向耿元忠。
耿元忠哼了一声:“答他。”
无非是些扰乱神思的小技巧,怕什么。
“有酿鸭子,素三鲜,西湖醋鱼,野菌鸡汤……”高峻是想好好答来着,无奈过去这么久,菜色那么多,哪可能记得住,“大都是酒楼的招牌菜,掌柜伙计照着人数给配的,记的不大清楚。”
叶白汀:“席间可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你们聚宴,总不会什么都不做,酒令,射覆,过七,都可以。”
高峻想了想,道:“算是有?那日有道挺特别的点心,叫海棠红,味道香甜,十分可口,吃完嘴会染上红色,我们拿它做罚,玩了几趟游戏……还挺有趣。”
第184章 是我姐夫不是你姐夫
这天申姜天不亮就起来了,不但自己起来,还拽上了于联海,一大早就拽着人出去,随他一起办差。
先是各种地方跑,排查走访案件信息,问询更多细节,确定案件相关人有无隐藏的关系,两次事件前后的时间线,之前没注意到的,现在有问题的,全部都要问,等太阳终于升起悬空,不止早起的人出来活动了,他就开始找嫌疑人问供。
及至午前,已经问过胡安居了。
胡安居相当配合,整个问话过程比较和谐,问什么答什么,脸上始终保持微笑,好像这是一件普通的配合小事,就算真有什么事,也跟他没关系,不必紧张,也不必在意。
人走后,申姜看着于联海,问他:“怎么样,有想起什么东西么?”
于联海:……
这一早起来,跟着这么跑一通,腿都要跑细了,除了累就是累,还能有什么别的?
你要非觉得我有问题,要玩这‘杀鸡儆猴’的戏码,好不好别叫我离那么远,什么都听不到?吓唬的着我吗!
申姜见于联海不怎么活泼的样子,摸了摸下巴,也是,胡安居太圆滑,看起来什么都说了,其实什么都没说,所有准确给出的信息,都是锦衣卫能查到的东西,你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吧,他和一般的官不一样,是做了些实事的,也不吝帮助别人,有点悲悯心肠的意思,你说他是个好东西吧,从这滴水不漏的话里,猜也能猜到,这位大概率是科举舞弊的既得利益者,里头绝对有事。
申姜对比手里消息和过往线索,很容易得到结论——胡安居在本案并不无辜。
他有野心,追逐着想要的东西,也享受现在的位置,他不想有麻烦,不想被追责,想要稳住现在,所以在非常用心的经营,每个细节都小心处理,不给自己惹祸,也不牵连其他人。
申姜问着话,都有些佩服了,你说你有这本事,干什么清贵翰林,熬这虚的资历,你直接派官去外地,处理那堆错综复杂的人际来往,政务推行,得几个上佳考绩,没准升官快多了。
“起来,咱接着走。”
“还走啊……”于联海颤巍巍站着,觉得腿肚子转筋,“这都快中午了,申百户就不歇个脚,吃点东西?”
申姜不但不累,还精神奕奕,鄙视的看着于联海:“早上不是吃过饭了?”
于联海:……
早上吃了,中午也得吃,晚上也要吃啊!他们锦衣卫是要修仙么,光干活不吃饭!
申姜拎起于联海后脖领,露出森森白牙:“这才哪到哪,于兄弟今儿个要跟我一天呢,可得好好保重自己,别厥过去……除非想起了点别的东西,可以例外。”
于联海眼皮颤动:“哪有什么别的东西,我知道的,不早都说了?”
“呵。”
申姜冷笑一声,松开他的领子,好心的替他顺了顺衣褶:“那接下来,你可要好好享受,别掉队哦。”
于联海:……
接下来重复以上过程,调查走访,确定与案子有关的更多细节,别人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问,很多问题甚至反复问了许多人,申姜也不嫌累。
眼看日头越来越高,于联海再一次小声提议:“午饭……”
申姜亮出白牙:“章佑不是还没问?”
于联海看到对方更加跃跃欲试的表情,喉头抖了抖,声音有些涩:“你知不知道他的脾气?”
就这么去问,对方怎么可能配合,不怕吃亏么?
“我锦衣卫面前,还有人敢谈脾气?”申姜捏了捏拳,“今儿个就叫你见识见识!”
于联海眼珠子转了转,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讷讷道:“配不配合还是小事,只怕别人有意为难……申百户还是小心些吧。”
申姜一瞪眼:“就这点胆子,怪不得总被人欺负!”
案子大有什么要紧,难办有什么要紧,后头有指挥使顶着呢,就算一不小心闹出点动静,有了点疏漏,指挥使也不能叫外人打他罚他,怕个屁!不敢干事,怕麻烦,什么时候能当上千户!
申姜催着于联海后快走,很快找到了章佑,亮出锦衣卫的小牌牌,准备问话。
章佑好像刚起床没多久,很不满意被打扰,睨着眼角看申姜:“哟,北镇抚司这是没人了,叫你一个百户来问我话?”
申姜早就知道这是位纨绔公子哥,以前街上还碰见过,家世好,人傲气,也不傻,就是心思不用在正道上,听听这话,这不明摆着知道别人会来问话,还早就准备好了?
玩脾气是不是?
“要不是章公子起床太晚,司里小旗都派出去了,您这宝地,都用不着我这个百户。”申姜一点都不客气,懒洋洋往正位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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