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兰家人移骨时就搞错了?孩子是兰露的,但是起出的尸体错了,起出了别的什么女人或男人?”
秦艽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这么复杂的么!
叶白汀摇了头:“绝不可能是男人,尸骨看了这么多,性别我不会看错,再者,你可还记得相子安说的,兰露是怎么死的?”
秦艽:“天子赐死,杖刑。”
叶白汀指向尸骨脊柱,髋骨,以及大腿骨:“死者身上骨折痕迹与此刑相符,乃是基本同一时间,外力所致。”
“所以人没错……”
秦艽想不通,指着旁边婴孩尸骨:“那这孩子哪来的?不是她的?那是谁的?尤太贵妃?尤太贵妃当年的确怀了胎,也流了产,孩子夭折,没活下来?那也不应该跟一个宫女埋在一起啊,尤太贵妃舍得?先帝舍得?”
她那时可正在帝宠当中,说无情点,孩子就是死了,也有利用争宠价值,轻飘飘往外送不合宠妃的思考逻辑,说有情点,一个当娘的,死了孩子,那是怎样的舍不得和难过,恨不得好好送行,盼他来生安稳,不可能随随便便和一个宫女埋在一块。
别说宠妃了,普通女子,也不大会把自己孩子和别的女人尸体埋在一起,怎么想的呢?
叶白汀一时也没想通。
现在的事实是,兰露未曾有怀胎生产经历,棺木里却多了个孩子,尤太贵妃当年是否有孕仍然是个未知数,如果兰露不是因为帮尤太贵妃假装怀孕,被挑破,被算计,最后被帝王赐死,她为什么一定要死?为什么会被很多人看到议论,说她肚子大了,像是有孕?谁在引导这些信息?
秦艽也想到了这点:“姓相的说,别人都说这宫女怀孕了,是个人都会想到尤太贵妃假孕,养了个宫女在身边做局哄骗先帝……可怎么看起来,这兰露不像偷偷养着藏着,等到时候为尤贵妃产子之人,反而像明晃晃的幌子?”
像是为了引动别人攻击,挡枪的?
叶白汀眸底幽深:“尤太贵妃当时虽然受宠,有一定权利,可身边心腹班子还未搭建起来,如果真的有孕,倒的确需要一个幌子。”
她本就有了宠妃势头,要是再有了孩子,以后如日中天,谁还惹得起?遂有些利益相关人,可能会不计一切的想办法,想各种方法对付她,不让她成功,她对自己的人,或者心腹班子不满意,认为环境存在危险时,会做什么?
自然是找个人,替她受过。
这个人还要招摇,还要没心眼,还要听话,好把控……
可不就是兰露?
若如此,兰露从到尤太贵妃身边的那一日,就注定了死亡结局,所以在她死后,兰家族人才得到了安抚,突然间变的‘有出息’,还能在风头过后,借高人卜卦的名头,将兰露尸骨接回祖坟……
他们很清楚,如今富贵是怎么来的,从哪里来的。
至于尤太贵妃为什么会这么做……
叶白汀垂了眼,若有所思。
因为纸里一定包不住火,因为有些细微东西一定会漏出一星半点,在局势有点危险,不能保证处处都把控的稳如泰山,不能斩草除根,所有人杀不完的情况下,怎样才能保持秘密不外泄?
答案是——变成利益共同体。
你捏住了我的把柄是不是?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你知道我在提防什么,那我就想办法分化你们,劝说你们,引诱你们,不怎么聪明的女儿而已,哪里有你们的荣华富贵重要?杀了她,再把你们拉拔起来,你们日日享受更好的日子,敢把以前的那些东西往外说么?
是要安静富足,还是要抄家灭门?
尤太贵妃能从后宫厮杀出来,及至今日,哪怕先帝已逝,还能稳稳的戳在后宫,一步不挪,就能知道她的本事了。
兰家人未必没有更大的贪心,可对手是尤太贵妃,她必然会恩威并施,杀鸡儆猴……治一个小小的兰家,将所有风险掌控在一定范围内,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还是那个问题,这具婴孩尸骨,小小一团,明显就是未足月或才降生的孩子,谁生的?如果是尤太贵妃自己生的,的确没理由和兰露埋在一起,难道……
叶白汀想,尤太贵妃那么聪明,胆子那么大,想要借‘有孕’固宠,为了保证孩子顺利出生,会不会除了一个‘幌子’外,还藏起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真正有孕,能帮她做这个局的人。
只不过当时仍然出了意外,计划才不如预期……
这个人是谁呢?
他突然想起韩宁侯夫人单氏,仇疑青曾提过,这个时间段,她也滑过胎……
可不管韩宁侯府,还是单氏本人,都更亲近太皇太后,关系来往都在那边,与尤太贵妃立场敌对,怎么可能帮她呢?
叶白汀微微阖眸,脑海里无数画面滑过,一样一样,全是案件相关线索,不语很久。
最后,才低下头,看婴孩尸骨。
骨骼很小,甚至发育不全,或遗漏了很多,看不出明显死因,只能根据身长判断他真的很小,是个男孩子,骨节本身状况无损,一定不是死于明显外伤……
他一边仔细验看,一边在尸检格目上认真记录,直到所有工作结束,才小心将骨节摆好:“好了,送回去埋好吧。”
秦艽站起来,活动了活动手腕:“行,给我两刻钟。”
这回非常顺利,大约也是夜太深了,巡夜人鼾声震天,别说巡视,醒都不带醒的。
秦艽将人骨放回到棺材里,整理齐整,覆上尸布,盖了棺,钉了钉,重新放回墓坑,将挖出来的土埋上……他活儿做的到位,当时起坟时,外面一层浮土专门刨在了一边,这回再铺回去,坟的颜色没什么差别,像从未动过一样。
再回到马车时,叶白汀正坐在车辕等他。
大约不耐烦马车里的热意,少爷靠着车门,一条腿屈起搭肘,一条腿垂下轻晃,整个人蒙在车顶灯笼的微光里,如珠玉生辉,漫漫夜色也掩不住他的出尘。
秦艽大步走过去:“少爷,也让我跟了你吧。”
叶白汀正在想案子,反应慢了一拍:“嗯?”
“此前我就说过,做锦衣卫的人,感觉很不错,自由又爽快,我这点本事是家传手艺,又不想丢开手,将来寻个徒弟就是,大盗的买卖,我洗手不干了,以后司里要是有活儿,尽管叫我……”
秦艽说完,就觉得不够干脆:“你连姓相的小白脸都要,我不比他用处多?”
“好啊,”叶白汀看着他,微微一笑,“你来赶车。”
秦艽瞪大眼睛:“我这么大本事,接的第一个任务竟然是赶车?让我赶车?”
叶白汀手撑在下巴上:“所以,你赶不赶。”
“……赶。”
秦艽别别扭扭的拿起马鞭,坐在车辕另一侧,开始赶车,没想到没过多久,发现连这个都干不了了,因为这种活都有人跟他抢!
指挥使来了,不但抢了他的活儿,还把他扔到了车后,叫他走路回去。
……操!
指挥使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诏狱囚犯啊!你不怕我跑么!哪怕让我去车里坐着呢!你要押解我的啊!
叶白汀看到仇疑青很惊喜,尤其是看到他带过来的小吃,眼睛亮亮的接过来:“你怎么来了!”
“接你。”
马车再次启动,车轮滚滚,马蹄声声。
“查的怎么样了?”仇疑青问。
“宫女兰露没生过孩子,但棺材里有个孩子,不知道是谁的……”
叶白汀简单把结论说了说,仇疑青沉吟片刻,道:“单氏这边没问题,她当年的确在同一时间段小产,但那个孩子痕迹可查,就在韩宁侯祖坟里。”
“你挖了?”
“已命人确认。”
那就是没有多出来的孩子……三皇子从哪儿蹦出来的?
叶白汀凝眉:“难道我们猜错了,本案与三皇子身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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