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娘子脸色忽变:“藏了什……”
“自然是这香囊里的东西!”
申姜将东西倒出来,落在案几,发出好大声响:“不用谢,我们指挥使古道热肠,查案途中发现你丢了东西,顺手帮你找了找,这种见不得人的买卖,你丢了也只能偷偷找,不敢大张旗鼓,我们敢啊,果然就瞧见了不是?你这手底下,有人想黑吃黑,架空你,顺便顶了你的位置呢!”
“罂粟将将结苞之时,取针刺其青皮,渗出津液,以竹刀刮取,阴干之后,是为乌香。其色褐,其质干,以纸包之,极肖茶砖,然其之害,罄竹难书,伤内腑,蚀人骨,毁心志,一旦被前期所谓‘快感’骗过,身体的腐蚀过程便已开启,成瘾之后,极难戒除,瘾性会越来越大,身体会越来越伤,直至最后死亡,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叶白汀字字清晰,句句逼压,看着姚娘子的眼神越来越严厉:“你可知你卖的是什么东西!是毁一家,灭一国的极恶之物!”
现场所有人心内一震。
有不知道的,第一次听说,心内掀起惊涛骇浪,也有知道的,眸底映过无数个过往,那些存在在史书里,话本子里,野史里的桥段。
乌香……本案竟然涉及此邪物!
姚娘子:“我都说了,不是我,我没有做这种生意!”
“哦,是么?”叶白汀盯着她,“姚娘子想推给谁?”
姚娘子抬眼,脸色严肃极了:“敢问锦衣卫有何证据,要在此处冤枉于我?为什么一定是我做的,不是别人?我那花船每日客人爆满,生意良多,我怎么可能都盯得过来?船上姑娘也是,日日都有新人,天天都有有本事的,我哪能事事都知晓?别的不说,就说近日新进的姑娘里,有个名叫燕柔蔓的女人就厉害的很,你们怎么知道不是她干的?她可是有过前科,坐过牢的,连你们锦衣卫都能骗,没道理这回就骗不过了?”
她也算很有心眼了,把燕柔蔓抬出来,一边试探这女人和锦衣卫的关系,是否有她猜测的那么结实牢固,如果没有,那抱歉了,她就是要甩锅,找个替罪羊,把水搅浑了,矛头冲了别人去,她才能安宁不是?
比起她,燕柔蔓可是叫锦衣卫失过面子的人,锦衣卫更该恼怒才是……
岂知叶白汀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你往哪儿推都没用,你花船上所有人,我们都要查,你如此负隅顽抗,怕是还没见识过锦衣卫的手段,想试一试?”
姚娘子垂了眸,没说话,心里却转个不停。
没反应……那就是燕柔蔓不重要?还是什么别的?
乌香已经被叫破,问题不大,这本就在她们的预料中,之前几个小据点被挑,她们就知道锦衣卫发现这件事了,只能暂时避其锋芒,躲一躲,藏一藏,毕竟她们的客户……是离不了她们的,这条线锦衣卫想斩也斩不断,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主子不再隐于暗处,出来宣战,主子也早吩咐过了,早晚有这一天,早一日晚一日的,没什么好怕,可现在……如何保住自己才是关键。
她决定,扔点东西出来。
“这个香囊……我的确认识。”
叶白汀一直在观察她,提前猜到了她的心思,截了她的话:“魏士礼和方之助带给江汲洪的,是么?”
姚娘子一愣。
“两次案发现场,先后是方之助和魏士礼的场子,并没有请彼此,却先后以‘送东西’的理由过来,请见江汲洪,”叶白汀眉目疏淡,声音锐亮,“他们是这条贩卖链的人,还是你姚娘子是?”
姚娘子:……
她感觉现在很危险。
不知为何,明明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爷,年纪不大,人很瘦,腰很细,连说话神态都很平和,没有那么多经历血杀才有的锋利感,可就是让她很忌惮。
就像所有自己心里想的东西,脑子里的计划,对方全部知晓,并且能先一步判断出来,跟她说:你看,你想说的,你想抛的方向,我已经替你说出来了,是不是很惊喜?接下来你最好说点我们不知道的,否则——你会很危险哦。
该要放弃什么,该要放弃谁,该要给出什么,该要给出多少……
姚娘子心下迅速思量:“那两夜奴家的确看到魏大人和小方大人分别拿了这样的香囊,过来跟江大人回事,奴家听到的不多,只隐约听他们讲,这香囊,好似并非他们自己所有,而是办事的时候,在别处寻来,觉得有问题,拿来给江大人看。”
“是么……”叶白汀眼神微深,“只有这些?”
“不止,”姚娘子抿了抿唇,迅速交代了几个名字出来,“……李明顺大人,还有孙季果大人,奴家也见他们身上挂过一样的。”
叶白汀示意申姜记下来。
这些人名中,有锦衣卫目前发现,且正在观察中的,也有全然不知的……
姚娘子这个举动很明显,应该是知道却不过去,料到锦衣卫不会罢休,想卖小保大了,就是过于谨慎,卖的都是乌香的买家,自己人倒是一个没说。
意外收获当然多多益善,锦衣卫人手有限,至今很多东西没有办法完全收网,能抓一个是一个。
叶白汀看着姚娘子:“你知道这香囊里装的是乌香?”
“不知,”姚娘子很谨慎,“只知道这东西好像有点奇怪,用过的人都有点……不好说。”
“既知有问题,为何不报官?”
“小公子这话说的,奴家这等身份,哪敢得罪贵人?别人愿意玩这个,奴家有什么法子?再说这也没死人没出事的,客人还更快活了,我的姑娘们都能少遭点罪,奴家为什么吃力不讨好的报官?是嫌命太长,日子太顺,还是挣的银子太多?”
叶白汀眼梢微垂:“你怕官。”
姚娘子拍胸口:“当然怕啊,奴家可怕死了,人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我们这种小蚂蚁啊。”
叶白汀看着她,视线突然犀利:“你怕官,为何要帮他们拉线?”
姚娘子表情没半点变化,仍然是端着笑:“拉线?这是何意?怎的今日小公子说话,奴家都听不懂呢?”
“汤贵,樊陌玉,潘禄……还有申千户名单里那些人,在升官之前,都不认识吏部的人,没有交往,却所有人都认识你,是经你介绍,有了这升官的路子,对么?”
姚娘子眼底迅速转动。
叶白汀:“姚娘子的花船,不仅买卖乌香,还买卖官位——可别推说不知道,姚娘子从无人问津的小小花娘,爬至今日位置,凭的可不是天真无知,你船上每个角落发生的事,每一个姑娘和客人的秘密,你都知晓。江汲洪是什么人?除了你的入幕之宾外,是否和你有类似的身份,类似的背景?你只说魏士礼和方之助曾带着‘东西’找他,圆说是解决什么事,解决什么事?你的事么?你丢了几箱东西和货款的事?他在帮你平事?”
几句话,压的姚娘子额角渗了细汗:“这……奴家不知道锦衣卫都查到了什么,但桩桩都是这么大的事,同奴家有什么干系?奴家只是做生意,这有来花船上消遣玩乐的,就有谈事的,别人非要借这个地方做事,也不是奴家的错不是?锦衣卫不能没有证据就胡言乱语,乱扣帽子吧?”
“不懂?行,就说点你能懂的。”
叶白汀一个眼神,申姜那边立刻呈上新证据——
一张空白的宣纸,还有两枚玉质花牌。
姚娘子眼梢一眯。
叶白汀:“潘禄因何被射杀,是不是不听你们的话,未受你们招揽,有向锦衣卫泄密嫌疑?”
“到底邪不压正,你以为你们布下大网,杀人灭口,就能阻止一切了?”申姜冷笑一声,“搞得那么机密,又是秘法,又是花牌,全都花了心思,叫别人看不出来……小看谁呢!瞧见没,我们指挥使破解出来了!不就是浸过特殊药汁的纸,用解法调水,毛笔蘸取,往纸上一扫,字就都显出来了!不就是混在诸多姑娘牌子里看起来一样的花牌,找个按扣机关而已,是什么难事么?要我当场表演给你看么!”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