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疑青挪开小仵作面前的酒,给他换了盏茶,还有两盘鲜果子:“阿汀有所得了?”
叶白汀颌首:“当然!你看这船上装饰,方才路过时,姑娘们身上的穿着,跑堂的衣服,还有这些盛装酒水小食的托盏,每一样都很精致,价格可不便宜。”
这里生意应是极好,非常挣钱,客人们非富即贵。
“姚娘子刚才直接点出了曲名,不怕客人耳朵挑,这里的姑娘技艺应该很扎实,不怕被挑剔,看起来训练了很久,经验也十足,颇有底气。”
“还有刚才咱们路过的那间厢房,门虽关着,但透出来的味道潮湿黏腻……这里并不拒绝皮肉交易,只要客人想,只是没有张扬的说出来。”
仇疑青点了点头,补充道:“一楼桌子摆的比较随意,客人大约只是有钱,没有特别尊贵的,类似巨贾高官这种,二楼包厢,其中一间有人推开门出来,也非高官,但周身打扮一看起来就很有钱,三楼未能上去,但只装潢就能看出来,比你我这二楼贵雅得多——”
“这花船,客人是分阶级招待的,规格不同,酒水或伺候的人可能都不同,如你我这般,摸不准底,又感觉不一般的,便安排在二楼。”
叶白汀就笑了:“我们只能上到二楼,看来指挥使还是得努力啊。”
“努力了,好让你常来玩?”
“当然不,这种地方看看也就行了,我才不会想老来,”叶白汀赶紧表明心意,正色道,“还有呢?这花船锦衣卫还没来得及查,你肯定不只看出了这些!”
仇疑青颌首:“这花船建造结构看起来花样很多,其实并不复杂,中间腹地空间面积似有不对……可能藏有密室。”
秘室?一般有秘室的地方,秘密就多,叶白汀感觉这回真得慎重了,玩笑归玩笑,心思也得多用。
二人正讨论的时候,《渔舟唱晚》奏完了最后一个音符,楼下花朵簇拥的舞台上,换了人献艺。
美人削肩柳腰,款款亭亭,浅纱遮面,绘了桃花妆,视线欲说还休,似是看尽了宾客,在所有人身上停驻,似又没看任何一个人,每一停足,一顿首,姿势角度都恰到好处,写满了妩媚妖娆,风情万种。
叶白汀差点推翻了桌上茶盏。
“燕,燕柔蔓?”
她怎么会在这里!
转头看仇疑青,仇疑青似乎也很意外。
叶白汀:“你竟也不知道?”
仇疑青顿了下,道:“最初的调查方向和线索,需得我们给她,之后便要靠她自己发挥,她自己也适应更大的自由度,锦衣卫便只在暗处警惕保护,不干涉她的行为。”
“那她现在……”
“大约是一个受人追捧,不属于任何势力,所有类似场所都可以,或者希望邀请合作的,‘特殊人才’。”
今日会在此处,大约是接到活儿,过来献艺,不过燕柔蔓长处在戏折子,越剧黄梅戏昆曲都会,最擅长的是昆曲,倒是不知,她还会跳这些青楼里的舞。
“厉害啊……”
叶白汀则想到了别处,燕班主可是有玲珑心肝的人,绝不会做无用之事,今日到此,大约不会只想献个舞那么简单,她来这里,一定是这里有吸引她的东西。
这斜芳阁有问题?还是这里的客人有问题?
看来今日,还真得花些心思,好生看看了。
……
河面波光粼粼,映射着皎皎月色,花船里沁香阵阵,柔柔烛盏映衬着美人面,可谓衣香鬓影,令人沉醉。
船行水面,微微的晃动更添情趣,没有人会对此大惊小怪,也没有人发现,那船舱外壁,不知从哪里沁出的血色。
第228章 不要姑娘,也不要少年郎
叶白汀很少如今夜这般,安静惬意地欣赏一支舞。
燕柔蔓果然很厉害,每一举手投足,每一眉眼转动,每一腰肢折旋,都是欲语还休,风情万种,和她的名字一样曼妙妖娆,似乎她跳的根本不是舞,而是在讲一个故事,倾诉一方情思,颇为引人入胜。
不知不觉,白玉盏里的西瓜下去了一半。
再伸手时,就被摁住了。
“嗯?”叶白汀略不解的看向仇疑青。
仇疑青将西瓜盏挪开,给他换了碟小点心:“你病才好,西瓜性凉,不可多食,吃这个。”
叶白汀顿了下:“……我姐姐跟你说的?”
仇疑青挑眉:“姐姐说的不对?”
叶白汀:……
姐姐……当然说什么都对!他这身体的确底子有点差,夏天总是很难过,会中暑会生病,西瓜尤其不能多吃,生病时更得有节制,偏他又馋这一口,就……
没想到姐姐把这种事都跟仇疑青说,仇疑青还知道怎么扯大旗吓唬他!
算了。
不吃就不吃。
叶白汀视线掠过小点心,擦了擦手,聊起燕柔蔓:“你觉得,刚才那位姚娘子,同燕班主相比如何?”
仇疑青:“怎么突然想到了她?”
“你不觉得有些像?”叶白汀话音有些慢,一边解释给仇疑青听,一边也在整理自己的思路,“我说的不是跳舞,咱们也没见过这位姚娘子跳舞,她们长得也不像,可气质神态……总感觉有微妙的相似。”
二人都见惯风月,对男人有种特殊的敏锐度,说话恰到好处,不想让你觉得被冒犯时,你一定不会觉得不舒服,想要凸显自己特殊时,会有各种各样隐晦的方式,让你记住她。
她们的处世智慧有一定的相似性,身上没有在这种场所工作的卑微与瑟缩,她们很自信,下巴扬起的弧度都类似……
叶白汀大胆猜测,这两个人是否有类似的经历,一路辛苦挣出来,才有了这片自由天地?
可能经历方向不同,她们也并不熟,但就‘相似’这点,他们可以对这位姚娘子有更多的认识。
“嗯,”仇疑青同样很敏锐,“皇商汤贵最后人前露面,就是在这艘花船,此处场所特殊,他可能来过不止一次,同姚娘子很可能熟识,因消息很新,锦衣卫尚来不及细查,任何方向,我们都需留心。”
“不过你说的很对,这里还是太热闹了……”
叶白汀视线滑过窗外,花船人非常多,姑娘多,客人多,来往引客上酒菜的跑堂也多,乐声,舞声,姑娘们的娇笑,客人们的调逗,处处嘈杂热闹,的确不利于他们问东西。
而且人多了,各种信息也杂,想要都看,看不过来,可不都看,怎么分析其内各种关联?
仇疑青:“你我尽力而为。”
叶白汀点了头,看到门口有跑堂经过,端着酒菜上到三楼,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楼上好像有人请宴?”
过去这一会儿,看到听到的东西也不少,仇疑青心中也有了答案:“似乎是有官员攒局。”
他们这都算到了晚了些,已经错过了开始的热闹,现在看起来平静,大约是几巡酒过,最热闹的那波过去了,想要再有大热闹,怕是得等下一轮……
叶白汀一边百无聊赖的啃着小点心,一边四下观看,突然手顿了下,小点心上留下半个月牙似的牙印:“唔,我之前好像真没看错……”
他指了个方向,引给仇疑青:“你看,那是不是东厂厂公富力行?”
“不止东厂厂公,”仇疑青眉宇突然锋锐,“还有个西厂厂公,班和安。”
叶白汀怔了下,才发现富力行看起来是在往外走,其实速度很慢,脸虽没转,但嘴唇开翕,表情不怎么愉悦,明显是在和人说话,而他旁边……被楼梯木栏挡着的角度,的确还有另外一个人,转出三步后,才能看清楚。
正是班和安。
这可是有点稀奇了,花船,男人们消遣美色,尽享风月的地方,两个公公不在宫里伺候主子,到这里来玩?玩什么?
叶白汀刚要说点什么,就听一楼传来叫声:“死,死人了——快来人,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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