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德高咨询公司内, 被卜塞文一脚踢上会议室的墙, 成为本次案件中,北桥分局除简沉外,受伤第二重的警务人员——
第二四肋骨骨裂,锁骨骨折。
更惨的是,和简沉一起在凤临河被接走的赵襄,蹭上了霍无归他爸的VIP长包病房,就连作为嫌疑人的邵烨都跟着一起被送了过去。
他们霍队自费的,理由是等简沉醒来的时间里,不想离开医院,安排在一起方便。
于是,唯一没能蹭到皇帝待遇的,就成了杨俭,吊着绷带的青年低声抱怨:“亏我还是他俩舅舅,两个没良心的!你们都没良心!”
杜晓天啧了声,把手机转向四周:“你自己看看!休婚假的、腿摔断的、休产假的,全都来了,要是咱局后巷那只大黄狗会打字,我早把他抓来了!挂了,你赶紧的!”
这起案件波云诡谲,涉及的死者、嫌疑人、证据环环相扣,有着海量文书需要处理、移交检察院。
别说文职警了,分局现在是个人都能被抓来当苦力。
“海大考古系教授卢洋涉嫌伪造文物,海大医学标本室主任胡明辉私自贩卖人体骨骼标本,刘彦昌你跟进一下。”挂断电话,杜晓天走过去拍了拍刘彦昌肩膀。
小年轻做事还没有太多经验,先从最外围开始安排,还不着急给他分配他复杂的工作。
“余勤在正德村过去几年犯下的案,和袭警、杀死卢琳,蔡敏姐,麻烦你来跟那边县里协调调查。”
蔡敏性格和善,最容易和别人交流沟通,警龄又长,早已深谙各类公文的处理,这种跨市的协作交给她最为合适不过。
他心里暗自盘算,但到底年轻,边说边低头翻看自己的笔记,逐个筛过,生怕有所遗漏,自言自语道:“德高咨询法人赛文和实际控股人秦雪若,涉嫌盗窃公民信息、包庇收容罪犯、袭警、参与组织走私,这块我来负责。”
“波坤杀害其余四名受害人、在北桥分局、Mago俱乐部和凤临河边三次袭警、涉及光缅寺金佛劫案,并疑似为走私犯罪组织团伙头目,非法持械,软禁并胁迫邵烨为其犯罪。”杜晓天眉头皱得恨不得打结,“邵烨怎么定性,最后结案报告怎么写,这还是留给霍队吧。”
这烂摊子,不留给霍队,他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了。
犯罪组织的头目,被自己软禁的人质枪杀,背后留下一连串的谋杀、走私、袭警,想想就要头大。
还要更重要的是,案子虽然破了,但金佛至今下落不明,波坤已经死了,从其他人口中也审不到任何关于真正金佛的线索。
这后续的审问和搜查,恐怕又要北桥分局忙上好一阵子了。
杜晓天盘算了一遍,确认所有任务都分配了出去,终于只剩下了最后一件事,接管县衙大印——
掌握了北桥分局宵夜外卖决定权。
“同志们,大家都辛苦了。”他拍了拍手,给众人打气道,“宵夜我给大家安排,随便点!”
超过预算的部分,霍队报销,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放在以往,这群个个胃口极大的警察,早就跳起来欢呼、争着抢着点外卖了。
但今天,连最年轻的几个见习警都累到抬不起头,坐在位置上有气无力报了几个菜名,其余都让杜晓天自己看着办。
“那就什么贵吃什么了!案子破了,大家都提起劲,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罪犯和罪证!”杜晓天说着,自作主张,把什么鲍鱼海参东星斑,螃蟹龙虾大生蚝,都来了一遍。
刚刚下单结束,“叮铃铃!”办公室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
杜晓天一愣,自言自语:“这也太快了吧?该不会是哪个菜没了吧?”
“喂?没的菜帮我换个差不多——”杜晓天想当然地接起电话,刚说了没几句,脸色越发困惑,“霍队您说什么?加派人手把守邵烨的病房?不是已经派了两个人去了吗,难道谁要杀他?”
不然要这么多人守着个自首态度极其良好的重伤患干嘛?
“不,现在有线索表明,邵烨有可能是6.19案真正的幕后推手。”霍无归在电话那头冷声道。
-
病房里,太阳即将落下。
简沉独自一人坐在病床上,镇痛药物逐渐开始失效,遍布四肢百骸的疼痛开始席卷着涌入中枢神经。
最先感受到的是手部皮肤撕裂的剧痛,虽然只是轻度烧伤,但汽油引燃的高温和盛夏的闷热,令烧伤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人的神经。
神经末梢被虫咬般的痛痒啃噬的同时,炎症反应和挛缩让人根本没办法转移开注意力。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被包裹在纱布里,看不出伤得到底如何。
如果是普通人,看见的或许只是这层雪白的纱布,但作为一个法医,简沉很清楚纱布下自己的皮肤应该是怎样的。
挛缩和瘢痕将伴随他很长一段时间,皮肤会变成难看的深红色,被烧伤的部分,因为排汗困难,痛痒的感觉将持续很久。
除非花大价钱进行医疗美容级别的治疗,否则这些疤痕甚至会永久留存。
阵阵袭来的疼痛让简沉下意识咬紧了牙,下一秒,酸痛随之而来——
犬齿上方的牙床在救下赵襄的时候被狠狠撞到,牙齿略有松动的同时,整个牙床都肿了起来。
刚刚还感觉不到,现在细细一咂摸,好像连上唇都有些肿了。
脖子上之前被波坤掐伤的淤痕至今都隐约可见,还好已经不疼了。
但背后依旧疼得厉害,头不知道是因为昨晚被砖头砸了,还是强行回忆往事导致的,也一阵阵传来钝痛。
简沉看向紧闭着的病房门,自嘲地低笑了一声:“妈,被你说中了,我真成丑八怪了。”
当初妈妈怎么说来着。
如果受伤,会变得很丑,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丑八怪。
简沉想,还好没有镜子,不然他恐怕自己看了都要嫌弃自己。
“粥来了。”关着的门被象征性敲了一下,知道不会有人开门,霍无归提着保温桶,走了进来,“我让厨师熬了老母鸡火腿老鸭排骨和鸽子做粥底,里面有牛肉、黑鱼片和芹菜丁,还加了点山药,应该不会难吃。”
简沉脸色僵硬,忍不住开口问:“这……是用佛跳墙煮了锅粥吗?”
霍无归很严谨地摇头:“知道你不能吃海鲜,鲍鱼海参干贝瑶柱墨鱼鱼翅什么的都没加,放心,我爸的私人厨师,有营养师证,不会乱来的。”
他说着帮简沉摆好床上小桌,将保温桶放下,打开灯,布置好餐桌。
霍无归他爸的形象,在简沉心里本来就已经十分立体了,包括且不仅限于捐完警局捐庙里,走到哪里捐到哪里,此刻又加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家里还有私人厨师。
“……”简沉刚打算尝尝这份听起来就很昂贵的粥,一抬头,突然发现霍无归看起来和十多分钟前出门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刚刚那人穿的明明是昨晚一身尘土的衣服,头发也没打理,有些没精神地趴在头顶,脸上和肩头都带着干了的血痕,看起来狼狈又凌乱。
怎么出去拿个粥的功夫,这人居然换了件笔挺考究的西装,光是看那裤子的走线就知道,肯定不是工厂的便宜货。
他甚至还解开了胸口两颗纽扣,饱满结实的肌肉呼之欲出,头发明显是梳了,还用水简单打湿拢了个形出来。
简沉因为这锅粥被慰藉的心情,再次受到了暴击。
“霍队,粥很好喝。”简沉小口喝着粥,被恰到好处的温度熨帖地眯起眼,状若漫不经心,“你打扮得也挺帅。”
霍无归毫无察觉,坦率道:“衣服太脏了,只是换了件衣服,没打扮。”
他连手表都没戴,只是不想再简沉面前露出一副疲惫的模样,所以让司机送粥的时候,顺便帮忙带了换洗衣服,又顺便抽空梳了梳头。
“不像我。”简沉挑三拣四地翻出来一块花菇,放在一边,转头去吃里面的黑鱼片,用满怀感激的语气和格外真挚的表情,说出了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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