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无归不置可否地转了转手电,指着路一侧的白色小楼问:“这是你们诊所吗?”
正德村人口不多,山间又雨水充沛,汛期一来什么房子都经不住雨水和山洪的侵蚀,久而久之村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建筑物。
只有这栋小白楼门口还是干净敞亮的玻璃门,白炽灯都比别家的亮堂不少。
“对的。”余勤骄傲地点了点头,“我每天早上都起来擦玻璃、打扫院子。”
霍无归顿了顿,转头朝着诊所走去:“那余医生应该不介意我们进去看看吧,一会再去走访其他人家可以吗?”
“啊——?”余勤像是没反应过来,楞了一下才犹豫道,“但是诊所里没什么好看的……”
这小诊所和城里的并不尽相同。
比起独立的诊所,这里更像一个糅杂了各种东西的门面,前面是简单的挂号收费处,后面就是输液室和药房,里侧的封闭小办公室还有两张理疗床、一堆中医针灸的瓶瓶罐罐。
门口屋檐下堆着需要晾晒的草药,等着雨季过了拿出去晾晒,楼梯往上看起来就是余勤的个人生活区域了。
简沉颇有些熟门熟路地溜达进去,睡足了觉的眼睛透出清亮的浅琥珀色,好奇地半蹲下,拈起地上散落的中药问:“余大夫还懂中医?”
“没有没有。”余勤猛然摇头,解释道,“都是一些简单的方子,不算懂。”
简沉刚想伸手拈起一块干透了的当归,霍无归就伸手钳住了他的手腕:“别乱摸,摸了我还得花钱买。”
“……?”简沉侧过头,若无其事地打量他一眼,“为什么我摸了是你花钱买,我自己买不行吗?”
霍无归一怔,才发觉自己下意识将简沉划进了保护范围,立刻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我是你领导,你动了老百姓的东西,当然是我负责。”
“没事没事,可以动的,我们自己也不讲究这些。”余勤见两人气氛有些紧张,立刻从中调和道,“您二位自己参观一下,我看着天一会要下雨的样子,我去楼顶收一下晒的草药。”
说完,余勤小跑着冲上了二楼。
一楼的诊室里,顿时只剩下简沉和霍无归两个人。
简沉顺着贴了洁白瓷砖的输液室一路溜达,绕过收费台,钻进了放着理疗床的小办公室里,突然拉开余勤办公桌的抽屉,翻出了本什么,当即坐下读了起来:“霍队,你来看这个。”
霍无归快步走过来,俯首撑在简沉上方:“什么?”
简沉指了指账本,上面是几行龙飞凤舞的字:“这玩意不对劲。”
“我不是医生。”霍无归冷着脸道,“看不懂你们的暗号。”
他有些搞不懂,简沉明明是个法医,怎么会也对医生的草书无师自通。
“不好意思。”简沉嘴角勾了勾,微笑道,“上面写的是叶酸、□□、地塞米松、氯雷他定,还有,门外那堆等着晒的草药,是附子、仙茅、巴戟天和仙灵脾,几乎都是孕妇调理吃的药。”
那可不是一星半点的量,而是整整一箩筐,够一个人吃到生出个足球队了。
这个村子,常驻的年轻女性,只有沈容之这一家子。
可诊所里怎么会进购这么多孕妇才需要的药?
楼上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霍无归下意识压低身子,将简沉半罩在怀里,片刻的沉默里,只剩下两个人极轻的吐吸声。
“这个医生不对劲。”简沉翻了翻账本,笃定道,“农村最常开出去的抗生素、退烧药、止疼药,他这里几乎没有什么记录,相反,很少有人需要的药他却准备了不少。”
按照医生的说法,年初蒋璐就带着女儿们彻底搬到了城里,那么村里留下更多的应该是中老年人。
他的采购清单和账本,和实际的需求完全不符合。
“霍队长,简法医,我收好药材了!”二楼,余勤的声音从楼梯间里传来,一点点朝着两人靠近。
霍无归脸色一僵,不由分说地拉着简沉起身,朝门口走去:“先把证据拿走,回去再看。”
简沉在余勤的脚步声中小声问:“霍队你紧张什么,难道还打不过一个医生?”
霍无归冷冷瞥他一眼:“你也是个医生。”
“霍队的意思是你打不过我?”简沉眯起眼睛,心满意足地发问。
“我的意思是,你别拖后腿。”霍无归伸手按着简沉嶙峋的肩胛骨,将人朝门外推去。
“嘶——”
诡异的声音突然在密闭的诊室里响起,紧接着是房门落锁的“咔嗒”声。
霍无归瞳孔一紧,猛然抬头,发觉理疗室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余勤从外面反锁上了。
“嘶——”的声音还在诡异地传出,他抬头迅速看了一圈,确定声音的来源是自己的头顶。
霍无归当机立断,踩上理疗床,双手扒住头顶的通风口,结实精悍的肌肉猛一发力,将通风口的百叶窗扒了下来——
头顶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夹层。
这应该原本是二楼的一个房间,被余勤在楼板间做了个通风口作为伪装,方便在两层之间传递物品。
一个身体正常的健康人,想从二楼下到一楼,只需将身子探下来,踩着桌子就行,但想从一楼上去,就需要梯子了。
然而霍无归扫了一眼,毫不犹豫用十指紧抓着通风口的边缘,宽阔的肩背骤然绷紧,靠着强劲的核心力量,双腿凌空一个倒钩,腰腹绷出紧致的肌肉,踩着二楼楼板,将自己拉了上去。
“真不是个人……”简沉呆滞地看着霍无归,正在思考自己该如何上去。
“等等!”霍无归刚落地看清四周,立刻一声低吼,“先别上来!”
二楼狭小的空间里,门同样被反锁着,看来刚刚余勤不是上楼收拾药材,而是来了这里。
旁边的柜子里,堆满了没有写明标签的各色药品,其中赫然就有和卢洋胃里发现的药物一模一样的白色片剂。
地上,一个半人高的气罐被拧开了阀门,正在朝外“嘶嘶”漏气。
“专业英语有没有说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霍无归盯着罐子,高声问道,“S—e—v—o—f——”
不等他说完,简沉一脚踹开被反锁的诊室门,骂道:“七!氟!烷!快下来,你不要命——”
结实木门轰然倒下的同时,一块浸透了不明液体的湿抹布覆上了他的口鼻。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向专业英语臣服的一天啊小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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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大火
“阿夜,我会送你一个生日礼物。”
“呼——呼——呼——”
简沉的脑海里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不管胸膛如何起伏,都好像没有任何氧气流进血液一样。
极为刺激的甜味涌进口鼻,钻进每根神经, 紧接着,撬棍敲击在铁皮上的声音响起。
“呛啷——”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划破耳膜, 烙印在脑海深处。
十七年前的冬天, 男人的脚步声、呵斥声、一片混乱中孩童的哭喊声,错综复杂的记忆在瞬间涌入脑海。
简沉猛烈喘息了几口, 仿佛想在现实和梦境之间挣扎着回到正德村的小小诊所, 回到和余勤对峙的现场。
然而强烈的甜味混合着刺激的气味再次侵蚀着大脑。
时隔十七年, 他好像再次闻到了乙/醚的气味……乙/醚!
昏迷中, 简沉紧闭双眼, 失去十七年的记忆骤然席卷而来。
“起来, 今天轮到你了。”中年男人阴沉的嗓音在狭小的囚室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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