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没有任何错。
金属门上的人影突然裂开,霍无归的表情随着门的开合消失在空气中。
“叮——”电梯门打开了。
轮椅平稳地推进了电梯,经过门缝的时候丝毫没有任何颠簸,简沉懒懒地半靠在轮椅里,为了不碰到伤口,整个人向左侧微微倾斜。
霍无归伸手按了一楼,随即站在简沉左侧,一眼望去,像是简沉的半边身子都抵着他一样。
简沉毛茸茸的黑发靠着霍无归的腰侧,隔着病号服,传递着极其不易察觉的体温。
沉默持续了几层楼,就在简沉以为霍无归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身边的人缓缓开口了:“怕过。”
“什么?”简沉还没反应过来霍无归在回答自己进电梯前的提问。
霍无归重复了一遍,话语平静地落在只有两人的电梯里:“怕过,怕你死了。”
简沉下意识稍稍坐直了一些,不自然地让脑袋离开霍无归的身体,嗫嚅了片刻,才自言自语般小声道:“是你会说的话。”
电梯门的倒影上,霍无归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几分。
“叮——”
电梯门又开了。
那张俊朗但阴郁的脸从电梯门上消失了,霍无归冷声问:“你又在想那三个字。”
该死的圣母玛利亚。
对不起圣母玛利亚,不是在说您。
霍无归暗暗想。
“没有。”简沉矢口否认,“我早就把备注改了!”
“在那个场景下,任何人我都会救。”霍无归语气依然冰冷,但轮椅推过电梯缝隙的时候却如履平地般的丝滑,他波澜不惊地迈过那道门,继续道,“但我很少害怕。”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几乎失去了害怕的能力。
所有人都说他霍无归敬业,善待下属,无论多危险的现场都亲力亲为。
只有他自己知道,从地狱和死亡中活着回来的人,比起平静到压抑的日常生活,甚至对命悬一线的行动和现场感到更为亲切。
“怕我死了吗?”简沉略有惊愕地抬头。
怕你又一次不见了,霍无归在心里默默回答。
过去的十七年,他几乎没有一天不在思考,那个人究竟是死了,还是真的下落不明了。
轮椅推到了医院后花园。
汛期的海沧空气里弥漫着将雨未雨的潮湿气味,大片大片的紫薇花和杜鹃爬满了玻璃花房,简沉扯了扯腿上盖着的毯子,手在毯子的掩护下,悄悄摸索了一下病号服的口袋。
“不许碰。”霍无归仿佛有透视眼一样,盯着简沉鬼鬼祟祟的手。
简沉干笑了一声,心虚地解释:“腿有点痒,挠一下。”
“没收。”霍无归一眼识破他的谎言,从裤兜里搜出一包软中华,“给你是想让你抽点好的别虐待自己的肺!不是让你都住院了还惦记着抽烟!”
简沉仰起头,牵动了背上挫伤的肌肉,露出一个带着点隐忍、痛苦和小心祈求的表情。
虽然明知道这人是装出来的人畜无害,但霍无归还是放软了一些态度:“等你好了,我那还有,但现在一根都别想。”
“那……咱坐会,看鸟。”简沉看准了一块枝繁叶茂的小花圃,眼神落在长椅上,保证道,“出院之前我保证一根不碰。”
窄小的轮椅上,简沉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浑身没骨头般,如果不是身上还有斑斑血迹,丝毫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
“不用。”霍无归刚打算动手帮他停好轮椅,简沉已经熟练地手动操作,自己转了个方向,稳稳停在了长椅旁,拍了拍身旁的长椅,“霍队,过来坐会。”
一只不怎么怕人的喜鹊站在花圃旁,歪着脑袋,小小的眼睛宝石般盯着两人。
霍无归忽然觉得他其实很享受这样片刻的宁静,甚至可以说是驾轻就熟。
像是回到了人生最初,某个尚未陷入噩梦的时间一样。
“你不是第一次坐轮椅?”他明知故问。
孩童时代的记忆太过模糊,他只能记得自己每次越过孤儿院的院墙,闯进街对面那个院子时,简沉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坐在轮椅上。
他会趁妈妈不在的时候悄悄朝自己招手,然后少年推着男孩,小心翼翼地出门,度过一个无拘无束、色彩鲜艳的午后,赶在妈妈下班前回到死气沉沉的病床上。
简沉回忆起电梯里霍无归帮人推轮椅的样子,瞥了他一眼:“你也不像第一次推轮椅。”
“有个老朋友,身体不好,常常坐轮椅,我小时候经常推着他出去玩。”霍无归在当事人面前说了一些实话,心中甚至隐隐期待简沉问些什么。
简沉愣了愣,侧过头,清亮的眸子迎着光眯着,自嘲道:“那你的朋友应该很羡慕你吧。我小时候,车祸之后,也坐了很久轮椅。”
霍无归避开他的目光,久久没有出声。
不是的,他不是在“那场车祸”之后坐上轮椅的,他明明是在被绑架前就一直坐着轮椅。
霍无归明明记得,当年的那个小孩在极为偶尔的情况下,会从轮椅上下来,甚至会在下过雨柔软潮湿的草地上奔跑几步。
被绑架之后,绑匪砸烂了轮椅,他也只用了短短几天,就适应了没有轮椅的生活,除了略有一些跛脚、不怎么擅长走路外根本看不出异常。
霍无归狐疑地想,简沉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坐上轮椅的。
他有些想问,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如果他不想说,那就什么都不说好了。
在简沉想起自己之前,霍无归决定恪守缄默,把那些痛苦的、挣扎的、令人窒息的东西全部深埋心底,包括即将到来的汹涌恨意和蛰伏的罪恶。
等一切重归宁静的时候,或许他们还可以坐在花丛中看路过的喜鹊,什么也不做,他可以坦然地告诉简沉,我的那个老朋友,是你。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受惊的喜鹊扑棱着翅膀,卷着几片花瓣飞得无影无踪。
“怎么不说话?”简沉从花坛上收回目光,挑眉看向霍无归。
霍无归翻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消息:“余勤醒了!他招供自己是沈容之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31 05:16:38~2023-01-01 21:3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露为茜 20瓶;我和作者比命长 10瓶;argent 8瓶;白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法医
我是替她们开口说话的人
“我都说了, 容之是我女朋友!”余勤抱着头,表情痛苦,“她死了, 我比谁都难过!”
杜晓天坐在他面前,一脸阴沉:“如果沈容之是你女朋友, 警察第一次走访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说过?”
刚一调查出沈容之的身份, 北桥分局就派警察去过正德村,除了蒋璐作为受害人家属来过分局, 做过笔录, 包括余勤在内的一干村民也都经过了询问。
那时候调查关系人, 余勤半个字都没说过。
“那会我害怕!”余勤的眼镜坏了, 临时戴了一副镜片都磨花了的老眼镜, 酒瓶底背后, 眼神流露出真切的惋惜,“我比她大了八岁,是我帮她从正德村逃出去的。”
审讯室苍白的灯照射在他脸上,将本就书生气的余勤照得看起来更瘦小斯文。
“我怕蒋姐和德成大哥知道了,会怪罪我, 毕竟容之就是去了海沧才惨遭横祸的, 而且她在海沧做那档子工作……我觉得丢人, 所以不想承认我和她的关系。”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遮遮掩掩没有将这句话说完整。
但不管是审讯室里负责问话的杜晓天, 还是后面正坐在监控室里听着的霍无归,每个人都知道余勤没有说出来的后半句话是什么。
沈容之在海沧,从事小姐工作, 这件事说出去并不光彩。
作为男人, 觉得自己的女朋友当小姐丢人, 不愿意说出口,虽然有些卑鄙之嫌,但并不违背人之常情。
上一篇:我火了以后他们都想和我炒CP
下一篇:看见我的小被子了吗?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