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黑沉的眸里依旧一如往常,坚定踏实。
霍无归的骨架比他宽了一圈,从身后揽着简沉时,整个胸膛和肌肉结实的手臂完全环绕着简沉,一阵炽热体温从背后熨帖着传递进四肢百骸。
简沉突然冷静了下来。
奇迹般得,他并没有厌恶或者恐惧来自霍无归的体温。
某种极为隐秘、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涌起。
简沉深吸了一口气,等待着即将爆发的冲突。
然而,意料之中的时刻并没有到来,夹层外传来了一个男人粗哑的声音:“快来,这么多屋就数这间最干净!”
很快,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急什么,今晚时间还长着呢。”
那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但丝毫不难分辨是个男声。
简沉一愣,下意识回头看向霍无归。
他被霍无归扣在怀里,背后的温度缓缓扩散,对方两条长腿敞开,而他正收起手脚坐在中间,稍稍垂下视线就能看见霍无归制作考究的西裤下那双长腿。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交谈声。
“没事干你来这破地方干嘛?”
“什么叫破地方,这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你难道就不想跟我在这……嘿嘿?”
外面的笑意已经不能用暧昧来形容了,那是近乎直白露骨的挑逗。
隐隐约约,简沉甚至能听见外面传来唇齿碰撞的声音。
六月的海沧,气候最为湿热的时候,简沉听着两人的交谈心中愕然,被关在这狭小的斗室中,额角隐隐冒出一层细细汗珠。
霍无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你家?”
“我家早就一堆破烂了,我看这家挺干净的就进来了呗。”
“那这不是私闯民宅?不合适吧?”
“这里所有房子都是国有的,现在全都废弃了,是这些人私自占着国有的地放置个人物品,怎么能叫私闯民宅?”
简沉猛然想起什么,抬手轻轻戳了戳霍无归大腿,用指尖写了几个字:国有?
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些房子属于纺织厂,随着纺织厂解散,房子早该被收回了,只是没人追究便让居民们继续占用了而已。
霍无归在黑暗中感觉到简沉的触碰,呼吸一滞,随即皱着眉拨开简沉的手,垂首在他耳边低声道:“不然你真以为我是来闯空门的?”
灼热的吐吸灌进耳朵里。
外面传来细碎的声音,低沉的声音交织着衣物摩擦的窸窣,甚至还有猛烈翻滚碰撞家具的声音。
简沉心道,难怪霍无归敢这么大摇大摆地来,也不怕采集到的证据不能用。
亏他还以为霍无归也有蔑视规则的时候,原来自始至终目无纪律的就只有他一个。
也是。
一个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被命运开遍玩笑的女孩就在他眼前,不仅死不瞑目,甚至还化作齑粉。
在这样惨烈的画面下,霍无归依旧能不失理智地发号施令,一步都不曾行差踏错。
简沉重重呼出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霍无归,眸子里映着点点绿光问道:“在霍队眼里,是不是没有什么比程序正义更重要的。”
这两天里,他大概是太得意忘形了,以至于忘了自己和北桥分局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尤其是和霍无归不一样。
他不是来贯彻正义的,他也从不相信依靠那过家家一样的正义感,能够将自己从噩梦中拉回人间。
十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到底为什么绑架了他。
他明明记得报警了,电话也接通了,为什么警察迟迟没有出现?
他们在走什么流程吗,还是在等什么确凿的证据吗,霍无归和他们真的有区别吗?
一阵狎昵声打断了简沉的思绪。
“宝贝,刺激吗?”
“想到可能突然有人走进来,是不是特别兴奋?”
“打破规则的感觉是会上瘾的,下次我们去露天公园怎么样?”
外面传来一迭声的污言秽语。
隔间里,简沉黑沉的眸子一瞬不瞬,揭开所有逆来顺受的面具,难得尖锐地盯着霍无归。
简沉那张脸天生就不具什么攻击性,看起来总像个大学生,温和稚嫩,甚至透着点清澈的愚蠢,但那种柔和外表下,却藏着难以撼动的疏离和固执。
霍无归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某些话刚要说出口,却直直地转了个弯,冷冷道:“如果你眼里纪律只是儿戏的话,那管弘深的农场比北桥分局更适合你。”
他明明正将简沉整个圈在怀里,此刻却好像有某种情绪将两人隔在一道天堑之外。
简沉脑海里,外面的声音不断扩大、一句句灌入脑海。
“打破规则是会上瘾的。”
简沉一言不发,苍白着唇垂下头,等待外面的动静结束。
他暗自下定决心,只要出去就和霍无归划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外面那两人似乎精力越发旺盛,愈演愈烈。
纷乱的脚步声不断靠近书柜,下一秒,夹层发出一阵晃动,两个人的声音仿佛贴着耳朵传来。
咿咿呀呀。
不堪入耳。
简沉坐在霍无归身前,心跳如同擂鼓,小心翼翼地双臂环胸,试图掩盖自己的心跳声。
霍无归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往后靠了靠,给简沉腾出了一小块空间。
“砰——”
外面响起不知道什么奇怪的声音,随之而来是一连串稀里哗啦的动静,连带着隔板都剧烈晃动了一下。
“艹!什么鬼东西啊!”那个低沉粗哑的男声突然唾骂起来,好像捡起了什么气急败坏扔了出去,激起一串清脆的碰撞声,“这破屋子里怎么还有颗弹珠,差点摔死老子!”
大概是被毁了兴致,两个男人匆匆收拾了一下,很快响起了离开的脚步声。
简沉呆坐在地上,缓了几秒。
霍无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愣着干嘛?没听过墙角还是没看过动作片?让让,可以出去了。”
“确实没你们看过的多。”简沉忍不住呛声,“下次有好看的带我一个。”
霍无归没想到他居然要说这个,当即一滞:“你确定想看?”
“怎么,不会让法医看一眼你们的战利品都是违纪吧?”简沉闷在小隔间里,出了一身汗,这会说话依旧恹恹的。
“那倒不是。”霍无归如实道,“去年十月凑业绩,杜晓天带队连扫了十八个场子,出来后连续三个月见不得女的,连食堂蒸大闸蟹都只吃公蟹。”
“……”简沉想了想那画面,晃了晃脑袋,推开隔间迅速撤退。
他刚刚澎湃的心跳在这番想象后,终于彻底偃旗息鼓了。
“刚刚外面发生了什么?”简沉的耳朵没有霍无归那么敏锐,下意识朝他看去。
霍无归想起那颗弹珠,挑眉笑了笑:“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踩了一颗玻璃弹珠,滑了一跤,还撞上了书柜。”
外面不算清新但好歹不稀薄的空气灌进肺叶,简沉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大脑也随之清楚了不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里为什么会有玻璃弹珠?”
“这很奇怪吗——”霍无归一愣,脸色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迅速打开手电照想地面。
一颗圆滚滚的珠子出现在地板上。
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珠子散射着玻璃光泽,透明无色的表面出现了几道裂痕。
简沉蹲下捡起珠子扫了一眼,抬头道:“这应该不是玻璃珠。”
霍无归随手接过珠子,打量了两眼:“透明度高,折射率差,表面有蓝色浮光,晕彩呈片状移动,这是月光石,用来——”
他说到这里,猛地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这是佛像额前镶嵌用的宝石!”
“你是说光缅寺的那尊金佛吗!”简沉飞快起身凑上来打量着珠子,“那我们岂不是应该快去一趟光缅寺?”
如果和佛像额心的珠子一模一样,那这颗珠子就是从仿制金佛上掉下来的重要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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