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盔内置的降噪耳机里,杨俭的大嗓门穿透电流:“收到!霍队,专心骑车!注意安全!”
霍无归不知可否地应了声,切换了频道,同简沉道:“那具有肿瘤的尸体归你,后天没有验尸报告你就去办离职吧。”
“好的,谢谢霍队让我多活一天。”简沉的嗓音略有些低哑,那种浮于表面的客套下,扎根于内心深处的淡漠似乎又爬了出来。
霍无归没由来地想知道,一个刚毕业的研究生,到底有什么必要筑起一层油盐不进的外壳,这外壳又究竟会在什么时候破裂。
想到这,他剑眉微挑,语气愈发冰冷:“别高兴太早,北桥不需要连尸体都不敢看的法医。”
“霍队点拨得对,我记住了。”简沉若无其事地道谢,握住油门的手却猛地一拧,青筋微微凸显,毫无征兆道,“转弯,小心。”
“轰——!”价值百万的赛级引擎爆发出强大马力,借着急转弯压向地面,惯性和重力相互撕扯,钢铁巨兽发出沉重咆哮,只给车队留下一缕轻烟。
后面的警车里,杨俭“啧”了一声道:“霍队骑车就是稳,牛啊。”
“那分明就是车好!”杜晓天不服,“给我一台M1000RR,我上我也行!”
赵襄忍无可忍地打断二人:“你们动态视力真的合格吗,骑车那个是简法医!”
他们霍队有洁癖,确切来说是仅在非必要场合、间歇性发作。
比如此刻,霍无归就以车被熏入味了为由,碰都不想碰一下,俯首甘为挡泥板。
“经常骑车?”霍无归在引擎轰鸣中面不改色,玩味地问简沉,“看来管局也不是什么都没教你。”
简沉的突然提速绝非心血来潮,更不是恼羞成怒。
而是刻意将情绪撕开一个小口,展露在外。
通过对嫌疑人进行降维打击,让其心理防线崩盘。
这是刑讯人员心照不宣的技巧。
简沉瞥了一眼后视镜里霍无归的脸,若无其事地开口:“或许你听过我爸有个爱好。”
“知道,种田。”霍无归看似平静,颈背却在风驰电掣中紧绷着,舌头微微顶了顶犬齿。
管弘深在乡下有个农场,所有他抓的犯人,出狱后都可以去农场帮工,有些人适应社会后就离开了,也有一些就留了下来。
“我在那里长大。”简沉笑了笑,从夜色深处汇入城市车流,“他们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他的老师不是老警察管弘深,而是那些曾经的穷凶极恶之徒。
机车稳稳停在北桥分局门口,简沉回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霍队,到了。”
几辆警车紧随其后,轮胎沾满江畔的泥泞,带着重重轮胎印冲进分局。
霍无归不等熄火,从车上一跃而下:“杨俭!跟我去做口供!”
“小沉,穿好防护服,跟我去法医室!”老魏一溜小跑过来,拉起简沉就走。
静悄悄的分局像是锅濒临沸腾的水,刑警、技术人员的涌入瞬间打破了平静。
值班室里,干瘦的青年刚被带进去就找了个最不起眼的墙根抱头蹲下,直到被带进了审讯室。
杨俭满脸严肃,挤出压迫性的眼神,逼视着冲进现场的黄发青年:“姓名!年龄!和死者什么关系!”
青年也沾了警队的光,囫囵洗了个澡,形容枯槁地呆坐着,嗫嚅道:“我叫苗斌,22岁,那是我姐姐苗胜男,我敢肯定!”
他手上还有道道血痕,此刻正渗着血,衣服上满是惨不忍睹的痕迹,头发上还挂着没洗干净的不明液体。
也幸亏今天所有人的嗅觉都麻木了,否则审讯怕是都进行不下去。
霍无归推门进去,漫不经心地坐在苗斌面前:“为什么说那是你姐姐?”
他肩宽腿长,并不需要像杨俭那样靠刻意训练的眼神和语调,仅仅是伸展肢体,随便坐在那,便有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苗斌低着头,下意识地缩起身体,哽咽道:“我姐脚脖子上有个银吊坠,是我亲手用银黏土烧的,我认得!”
杨俭皱着眉,把一叠照片推到苗斌面前:“这是她吗?”
那叠照片并没有寻常尸体的鲜血淋漓,相反,惨绿令整张照片死气沉沉,腐烂的气息仿佛能从纸张穿透而出。
苗斌怔怔地看着照片,似乎在将这具肿胀腐败的尸体与记忆里的姐姐对比。
他用极快的速度翻完了各个角度的照片,最终颤抖着手捏紧照片,反复道:“是她……真的是她……”
“她今年就要毕业了,本来她该是我们村第一个博士才对。”苗斌双手紧紧攥着照片,额头死死抵在相纸上,嗓音嘶哑。
“你怎么知道来这里找她?”杨俭打断他问道。
苗斌似乎紧张得有些过分,慌忙道:“网上有人发了图,说江边有会发光的尸体,我好奇想放大看看,一眼就看到了我姐的脚链。”
他好像看出了这间审讯室里谁才是老大,说话的时候充满血丝的眼睛始终垂着,四处打转,但凡和霍无归对视上便飞速闪开。
杨俭盯着苗斌,递过去一杯水:“你们上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五月底,我们吵了一架,之后她就没消息了。”苗斌说着又想起照片上冰冷腐败的尸体,啜泣起来。
霍无归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靠进椅背里,呈现出一种更为松弛傲慢的状态,捧起水杯喝了一口,漫不经心道:“为什么不报警?”
听见报警这两个字,苗斌猛地一颤,随即嗫嚅道:“我们平时就很少联系,我以为她只是生气了,不想跟我说话,直到今天看到照片才知道,她已经……”
“我劝你最好说实话。”霍无归直直地逼视着青年,黑沉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一切般,击溃了苗斌脆弱的防线,将他拼命隐藏的东西从地下挖出,“你不是没想到报警,而是不敢。”
苗斌的瞳孔猛地一震。
“你们在哪里吵的架?夜总会还是KTV?”霍无归一字一句道,“还要我说下去吗?或者是带你去做个尿检?”
苗斌连声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姐姐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报警!”
“哦?”霍无归猛地逼近苗斌,一字一句道,“一进值班室就蹲墙根,看见我就躲,为什么这么怕我?”
派出所的民警抓了他们千百次,早已见惯不怪,抓了人二郎腿一翘,茶杯一端,让人自己去墙根蹲着,一气呵成。
霍无归刚刚那副盛气凌人的蔑视模样,把老民警学了个十成十。
要是没进很多次局子,苗斌不可能下意识对此产生恐惧。
察觉到自己在霍无归的眼皮子底下无处遁形,苗斌泄气般垮了下来,呆坐着一言不发。
“我知道你害怕,但你最好事无巨细告诉我们,出事前到底有什么异常。”霍无归在苗斌的颤抖里一点点展平被他捏皱的照片,摊开到他面前。
“否则,你的姐姐永远也无法瞑目。”他注视着苗斌。
苗斌的双手覆上眼睛,无声地哭泣了一会,干瘦的身体终于坐直了。
审讯室里只剩下了青年带着哭腔的声音:“警官你说得对,我确实在是……在华宫KTV做夜场的,她想要我换工作,我舍不得辞职,就没敢主动联系她。”
霍无归冷冷道:“她出事前没有任何异常?”
“没有——”苗斌眼神微微闪动,半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非要说的话,两个月前,她经常去医院,而且突然给我买了份重疾险,要我多注意身体。”
“从那天开始她就一直在劝我改行。”苗斌的悔恨里交织了些许迷茫,“可……她要去留学,要很多很多钱,我连高中都没读完,除了这行哪还能赚这么多钱……”
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目光似乎穿过钢筋水泥,望向沉沉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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