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森听见答案的瞬间似乎有些意外——
但不过几秒的功夫,很快,老人脸上意外的表情就已经彻底收了起来,浑浊发灰的眼睛盯着霍无归,缓缓问:“就这样吗?”
霍无归静静地坐着,试图从林海森那一瞬间的怔神中读出些什么。
但林海森毕竟能在金三角这样混乱猖獗的地带混迹五十多年,老谋深算的程度可见一斑,那一秒的出神丝毫没有暴露任何的东西,霍无归只能定定地注视着林海森,丝毫不回避地解释:“或许林老板您平时开惯了快艇和小船,这应该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大生意吧?”
金三角的毒枭,绝大多数还是靠积少成多,将大部分货物分散开,从不同的隐蔽小路线分担风险,鲜少有人会像林海森和邵烨这次的计划一样,如此胆大妄为,以千吨级别的海轮作为掩护。
这其中的关节,哪怕是霍无归也至今没有想明白——
明明聚少成多才更安全,林海森究竟为什么要用如此大的船,还要带上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人?
要知道,光是帮这些人过境就是个足够浩大的工程了。
“嗯。”林海森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笑意,“年纪大了,偶尔也想玩一把刺激的。”
霍无归心下一紧,微笑着敲了敲桌面:“看林老板这话说得,像是你之前七十年人生都如履平地一样,您分明是在刀尖上走了一辈子的。不过这次确实不一样,以南邦河六月的流量,我们继续维持满载会有很大概率搁浅,最好的办法还是进入南邦之前,在蒙镇停靠,卸货。”
“你先说,南邦河能过的最大吨位是多少?”林海森加重语气,向霍无归确认道。
“2200左右,不能再多。”霍无归愣了一下,心中暗自将估算的数字往上抬了一些,“我猜这艘船上应该有不少用来掩人耳目的货物,只能请林老板忍痛割爱,舍弃一部分了。不过也没关系,蒙镇本就是个大型流通市场,我想应该不会让林老板赔本的。”
霍无归说话的同时,心中正在飞速运转。
南邦河过去五年内,六月里能容纳的最大吨位也就2000吨,2200吨的船是绝对不可能顺利通过的。
卸货是最好的抓捕时机,但如果卸货时没能成功抓捕林海森,以这艘船的吨位,也会被卡在南邦河支流上。
选择从湄沧江上堂而皇之地经过,这样肆无忌惮的主意,听起来就是邵烨这种目空一切、狂妄自大的人会做出的选择——
林海森贩毒只是为了钱,只有邵烨这样表演欲旺盛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不错。船上确实有一批热带水果、冻鱼和沉香木艺术品,以及果炭。”林海森紧盯着霍无归平静的面孔,脸上逐渐绽开一个微笑,“霍老板听见这些东西,觉得耳熟吗?”
“——非常耳熟。”在林海森的注视下,霍无归脸上慢慢浮现出极为浓烈的笑意,仰头鼓掌,大笑着道,“您选货物的眼光,非常与时俱进。”
热带水果的香气浓郁,尤其是大量水果堆积,很容易发酵,能够很好的掩盖气味。
而冻鱼特有的鱼类腥味和密封的冷链运输,同样是为了掩盖气味的散发。
同理,沉香木的浓郁气味和昂贵属性,还有果炭的吸附能力,一切都是为了运输真正的货物而准备的。
这都是近几年最新的运输手段,而非当年林海森在海沧时流行的方式。
林海森这句话,并非透底,而是在告诫霍无归,自己虽然多年没有染指海沧的毒品市场,而自己的耳目始终都在。
“多嘴问一句,邵老板和简沉在哪里?”霍无归按住心中的警惕,大笑过后抬起头,状若漫不经心地问道。
林海森同样大笑起来,语带嘲讽:“霍老板对简沉还真是够上心的,放心,等过了国境线,有你们见面的时候,过线之前,我们和邵烨不会有任何交流。”
-
与此同时,海沧市局。
“三天前,霍无归携带一枚追踪器,跟着邵烨的人消失了。”
王胜利脸色阴沉地听着技术人员讲解,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这话我都听了无数遍了,能不能说点有用的,什么叫消失了,是追踪器坏了,还是追踪器不动了,还是什么意思!”
“没坏,应该是进入了无信号地带。”网侦长叹了一口气,“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江面上,他们恐怕是打算走水路过境了。”
“废话!湄沧江大支流就有十几二十条,小支流几百条,你说个水路倒是轻松,哪条路啊!”王胜利气得骂骂咧咧,满是血丝的眼睛瞪着显示屏,一筹莫展地狂抓头发。
管弘深咳了两声,从后面进来,打断了王胜利的狂怒:“行了老王,别吓年轻人了,也别薅你那点头发了,别俩孩子还没回来,你头发先消失了。”
“谢谢管——”刚打算对管弘深表示感激涕零的网侦技术员突然一愣,从电脑前跳了起来,“信号出现了!出现在了蒙镇!”
从海沧一路南下,沿着湄沧江蜿蜒江面,支流盘根错节,隐秘的罪恶正蛰伏在江面上,蠢蠢欲动。
半个月前,苗胜男和其余四个女孩的尸体正是从湄沧江上浮现,掀开了这场滔天罪恶的一角,而今天,一艘距离海沧越来越远的船上,霍无归朝着早已看不见城市的方向望去——
警车卷起一路尘埃,江警船划破风浪,向着罪恶奔袭而来。
作者有话说:
本来今晚应该还有,但我又烧起来了……我修修最近的错字睡去了。
然后本文是架空,对地理特征做了大幅度改变,不要对应现实情况哦,感恩的心。
第113章 菜单
那是除了他和简沉外,不会再有人知道的暗号。
“不好意思, 顶层套房里的先生要了一份午餐,麻烦稍后送上去。”一楼餐厅,身穿黑白制服的女侍应生从吧台走出来, 站在后厨门口,敲了敲柜台, 将一张点餐信息贴了上去。
一尘不染的后厨人来人往, 不断有侍应生端着餐食在后厨和餐厅穿行。
女侍应皱着眉瞥了一眼后厨,压低声音道:“顶楼的先生是老板的贵客, 你们能不能上点心, 优先做贵客的午餐好吗?”
“知道了, 知道了!”戴着白色高帽的男人从厨房后端探出头, 不耐烦地冲女人喊道, “没看见我们在忙吗, 催什么催,再催要不要我出来,你进来自己做!”
随着两个人的你来我往,吧台和后厨顿时响起一片嘈杂和谩骂。
正值午餐时间,整个餐厅都被两个人的争执吸引了目光, 形形色色的食客朝着后厨投去探寻的目光。
靠近吧台的一张方桌前, 霍无归仿佛没有看见后面的争执一样, 连头都没有回半点, 迈开长腿走向桌前, 肩背松弛地落进椅背里,嘴角微微扬起:“不好意思,刚刚去了趟洗手间。”
“还有四小时, 船就要到蒙镇了。”林海森似乎同样对后面的骚乱无动于衷, 眼神晦暗不明地看向霍无归, 缓缓道。
“那这值得我们举杯庆祝一下。”霍无归波澜不惊地端起酒杯,朝对面神情放松的林海森举杯,“还有四个小时,自由和财富就要向我们拉开序幕,明天的此时此刻,我们就将踏上自由的征程。”
近几日来,天气一直十分清朗,没有见过半点雨水,湄沧江的水位也随之一路下降,几乎要迎来全年的最低点。
以现在这个状况,想要顺利通过水位最低的关口,势必需要按照霍无归说得,在蒙镇停泊靠岸,将船上的物品和部分人员抛下。
“直接把东西扔南邦河上不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货。”郭廷坐在林海森身侧,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将杯子放回桌上的同时倾身靠近霍无归,眼皮压得极低,用近乎湿冷的眼神注视着霍无归,“霍警官怕是习惯了被人前人后簇拥的感觉,不知道对我们这些人来说,上岸意味着什么。”
岸上是警察的领地,一旦上岸,哪怕再小心谨慎的人,也很可能在不经意间露出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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