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玳右眼猛然跳动,似乎感受到什么,一把抓住外公的手。
外公笑着,长了一层薄茧的手从苟玳的耳朵一点点向下抚摸,最后垂放在肩膀。
“小玳啊,外公只希望你能幸福。”
苟玳摇着头,看着眼前开始变淡的人影,痛苦仿佛要撕开他的皮肉,鞭打他的白骨。
“外公,我一定会让你回来的。”
外公之于他,就像苦难人生里一颗太妃糖。以前苟玳总想着,等自己成年了,就给外公全世界最好的一切。只是当他有能力时,外公却已离开。他不相信宿命,他想要弥补曾经的缺失。
他不想把自己,留在一条不知归处的道路,独自去看秋风萧瑟,雪虐风饕。
老人摇了摇头:“小玳啊,生老病死是世间常态,是万物规律。”
外公很耐心,像童年时抓着他,给他讲他早已倒背如流的神话故事。
苟玳哽咽地摇着头。
外公:“你说,人死后去哪?见阎王爷?喝孟婆汤?还是去西方所谓的天堂?”
苟玳哽咽地摇头:“不会的,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把你拉回来。”
外公故作盛怒状:“拉回来干嘛?我还要投胎呢!况且你外婆可能已经等我很多年了。你这是要拆散我们两口子的感情啊!”
苟玳:“那我把外婆一起拉回来。”
外公凝视着苟玳许久,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太妃糖,塞进了苟玳的嘴里。
“你不能这样,我和你外婆跨过奈何桥,或许下一世,还能做你的外公外婆。”
苟玳沉默,并不接受外公的美好设想。
“小玳,其实有没有轮回不重要,有没有天堂还是地狱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曾经爷孙一场。我们共同走了一段,我们都很开心。只是外公累了,没办法再陪你了,接下来的人生路,你要继续向前。”
苟玳看着身前越来越透明的人,流着泪,摇着头。
“外公虽然走不动了,但外公会一直看着你啊,或许你春日遇到的阳光,夏日遇到的蝴蝶,雨天时隔窗的一场雨,雪天时落在肩上的一片雪,都是外公在凝望你啊。你在哪里,外公就在哪里啊。”
“这是最后一块糖了,今后的路,一定要好好走,不要辜负外公的期待。哦对,外公唯一的期待,就是希望你能快乐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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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玳玳!苟玳!学长!”
苟玳从梦中惊醒坐起时,有种恍若隔世般的混沌。
窗外夜色惨淡,只挂着一弯细而淡的月亮。
一块温暖的湿润攀上他的脸颊,就好像外公摸过的手。
梁君澈拿着毛巾,细细地帮他擦拭。“你刚才好像陷入了梦魇,又哭又喊,我怎么叫都没反应。”
苟玳摇头:“我没事。”
梁君澈掀开被子,伸手揪住苟玳的睡衣要往上拉。
“你干嘛?”苟玳打开梁君澈的手。
小梁总委屈得像被三花欺负的小爱:“我是想给你擦下背。”
苟玳这才注意到,自己流了一身的汗,被褥都有些潮湿。单薄的睡衣湿得能卷出水,贴着皮肉,紧密得像被压扁的北京烤鸭卷。
房间内,橘色床头灯像是温暖的鹅毛,拂得人人心骚动。
苟玳脸颊发红:“不好意思啊。”
梁君澈摇头:“其实我刚才也做了个梦。”
苟玳好奇地看着他。
“我梦到了和你去一座老屋,看到了一个老人。”
苟玳错愕,满脸震惊地看着梁君澈。
低头努力回忆的梁君澈没注意到苟玳表情。
“老人好像是你的亲人?跟我说了好多你小时候的事情,学长以前,还挺幼稚,哦不,还挺有童趣的……”
梁君澈说着说着,抬起眼,看到了苟玳难以形容的神情,瞬间噤声。
因为出汗,苟玳的刘海湿漉漉的,原本就微卷若海草,此刻更是缕缕分明,狼狈中又有几分美艳。
梁君澈感觉此刻自己脑中还有绮念,真是个畜生,连忙起身去厨房,想为苟玳温一碗牛奶。
苟玳坐在床上,看着窗外。
夜风拍打着窗子,老旧小区窗子的密合性一般,风一大,便会发出幼兽呜咽的声音。
一如儿时。
他被风声搞得彻夜难眠,被外公察觉,外公便会在风大的夜晚,用密封带将窗沿一点点遮蔽。老人佝偻的背,是凉夜里最温暖的一盏烛火。
苟玳苦笑了声,仿佛感知到什么,在脑海里呼唤系统。
向来熟悉且聒噪的系统声并未出现。
苟玳又召唤了几次,依旧是一片冷冷清清。
苟玳将潮湿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将自己蜷缩在里面。
创业教训系统,它消失不见了吗?
往好的想,或许外公转世投胎了,即便是所谓系统主神的力量,也不能胡乱改变世间法则。
往坏的想,或许外公并不想让他再继续荒谬却无法实现的任务,遂将系统一起带走了。
亦或者,这系统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一场臆想。
“学长,你装白素贞呢?”
梁君澈捧着白瓷碗,看到床上将自己裹成一团的苟玳,忍不住戏谑。
“来,让本法海帮学长蜕个皮。”梁君澈将碗放到床头柜,一副饿狼准备扑食的模样。
苟玳看着对方故作饥渴的神情,瞬间无语,这人总是能用匪夷所思的方式,去打败自己世界的沉寂。就好像在一片黑白灰的纯色空间内,强行拉开了无数个彩纸礼花筒。
“如果是不开心的梦,就说出来,让他随风而逝。风神是克梦魇之神的。”梁君澈说着,做了个驱大神的姿势。
苟玳:“你自己编的吧。”
梁君澈也不否认,端起瓷碗:“喝一点牛奶,助眠。”
苟玳看着碗中的牛奶,白润温热。苟玳一饮而尽。
“学长好乖呢,给学长一个奖励。”
梁君澈说着,将刚从客厅糖果盒里拿的太妃糖剥开,塞进苟玳嘴里。
“谢谢你啊。”苟玳忽然道。
甜味在唇齿间扩散开来,从很多年前,从未曾消失。
或许老天跟他开了一场荒唐的玩笑,但最终,还是给了他通关这场玩笑的礼物。
梁君澈并不知所以然,只以为苟玳是感谢他的照顾:“那学长有什么奖励吗?”
梁君澈原本只想调戏下对方,下一秒,却被床上的人拉下身子。
微湿的刘海磨蹭着梁君澈的额头,挺翘的鼻尖微微相碰。
这是一个纯情却缠绵的吻,明明只有唇瓣相互依偎,梁君澈却仿佛也品到太妃糖的甜。
良久,梁君澈红着一张脸,不服输道:“奖励就这样吗?”
苟玳看着得寸进尺的人:“不然你还想怎样?去领证吗?”
梁君澈眼睛一亮:“可以吗?”
苟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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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八月末。
今年的太阳格外强势,炎热的劲头,早已不是秋老虎,而是秋麒麟,秋青龙了。
炙热像一张网,连着被蒸发的水汽,罩得人身心俱疲。
不过有人依旧活蹦乱跳,活得像只脱离地心引力的猴子。
“手续都办好了,下周就可以正式复学了。”梁君澈翻着材料,兴奋劲让苟玳觉得,并不是自己要复学。
苟玳用几个月时间处理了布岱公司留下的摊子。
他并未解散公司,而是将其整合扩张,转型成集团化的大企业。布岱重新招聘了财务总监,而原本的总监上官静娴,则转型为集团负责人。
梁君澈和苟玳牵着手,走在Q大的林荫道上。
正是假期尾巴,大部队的学生还未归校,继续再教育的精英已经退场。正中午,校园内几乎没有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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