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课,指挥官。”
拉法尔疑惑的声线收了收,用那副带着点清冽的嗓音回答,听着很疏远,可是他对谁说话都是这个语气。
他实在不明白忙碌的守护神为什么要来关心这种小事。修复分析机漏洞的项目是工程部负责,他确实出了绝大部分力,但比起听人总结表彰他的成果,拉法尔更想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别处去,而且他记得自己请假了,至于让指挥官过来兴师问罪吗。
拉法尔就此展开思考,结合他近来大出风头之后变得不太妙的风评,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变得从容起来。
“如果是因为那些不喜欢我的人投诉到您那里,想收回给我的荣誉,那无所谓,您不需要询问我的态度。”反正拉法尔做这些也不是为了拿头衔,他做出的成果是无人可以顶替的,因为那帮人永远做不出来。
当然,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和指挥官的真实目的差距太大。
V只能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足足顿了好一会儿,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木盒。
“本来想上周给你,但你没去开会。”金发男人单手捧着木盒,神色和语气平淡,若无其事的姿态很足,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简直如临大敌。
“送你个小东西。还有,不要在意那些人说什么,他们也没有恶意,只是惊异于你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智慧。随着时间,所有人都会承认你,甚至仰望你。”
拉法尔抬起眼眸看了V一眼,眼中的光定在那儿,又很快落下盯着那个木盒:“送我的?”
“你是阿刻罗的新星,优异的人理应得到这份独特的礼物。”V暗自咬了咬牙,不太说的下去。
盒中自然是那个小风铃。
上一次送出这件东西的时间是第六学期,无论如何重演,指挥官此刻的感觉和思绪也与过去毫不相同。
V严厉地告诫自己,这是他试图唤起拉法尔记忆的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尝试。在强迫自己把期待值放得极低之后,他现在只想看到拉法尔接过去,打开它,在认出这件富有意义之物后想起一切,那个时候无论面对的是对方的怒火、惊疑还是愤恨,V都能接受。
和阿刻罗号其他进入数百年休眠的人一样,拉法尔没有上一次旅程的记忆。船上一切痕迹都已消除,带不来任何回忆,可是拉法尔从“醒来”之后做出的所有事都有很明确的指向性——他提前补上分析机漏洞,不让萨耶罗有机会迫害他人,他为这艘船不必遭遇那么多战斗而提高光铱收集效率,他的所学都还存在于脑海。
他“记得”那些遗憾,努力尝试在不可挽回之前避免所有的悲剧,拉法尔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艘无法降落的航船尽心竭力,他一直是这样,从过去到现在。
那他是否还能记起哪怕一丁点,关于眼前这个男人的往事?
比如,那个虚假月夜的舞,那个在逆境中的吻。
在新旅程中第一次迎上那道淡漠的目光时,V只得竭力克制住自己才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到拉法尔面前,紧紧抓住他,问他是否还能记起些什么。
V什么都不能说出口,无处不在的萨耶罗之眼会俯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它是冰冷裁决的具现,如果他试图掀翻这张游戏盘,再度的重启可能提前降临在这艘船头上。
V不想看到那一幕,不想看到他曾经战友亲朋的灵魂被多番玩弄,只为那早就不该奢求的夙愿。
银发年轻人把木盒拿过去,这一次没有那些时隔多年才澄清的误会,他当着指挥官面将礼物打开了。
仿照铃兰形状制作的风铃依然玲珑可爱,青草色能让人联想到船上难以成片实现的绿意,作为装饰点缀的珠串变得跟它第一次被送出时不同,增加了四颗星石,这是过去身为首席医官的拉法尔在加入狩猎作战后和V一起猎杀龙种得到的战利品。在星龙体内发现星石的机会本就稀少,能多上形状完全圆润的几颗已经是难得。
如果这时拉法尔抬眼,他能看到指挥官描摹他神色的目光无比复杂,像着了火似的要把他穿透。
可是现在的拉法尔不具备捕捉这股别样气息的能力,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份独一无二的礼物上,目光平静无波。
拉法尔毫无特殊反应的表现让V的期望落空了,热血骤然冷却,流淌的岩浆跌进冰湖凝成灰石,他局促地抽了口气,一头撞在无果的高墙上。
V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失望,他面上不显,心里却干巴巴地嘲笑自己——脑后神经束牢牢把控记忆的关窍,奇迹不会发生,拉法尔不会想起他,他在期望用只有一个数字的骰子投出花样来,简直异想天开。
拉法尔看着送他礼物的人,目光浮现微妙之色,这并非觉得这东西小儿科——他的喜好无论何时都不会变——仅仅是对指挥官突然的殷勤十分存疑。
他总是被人称赞的红色眼眸清透到可以倒映人心,无论喜好还是厌恶都明明白白,面对不想参与的事和不想应付的人扭头就走是家常便饭,然而拉法尔面前的是能随意把人关禁闭的指挥官,他手里还拿着对方刚送的东西,感情理性上都不该动,可这个男人的嘴唇已经快要贴到他耳缘上了。
——构造体的呼吸也会这么炽热吗。
拉法尔只能含颚抬眸,用目光提示指挥官,希望他保持距离。
V在这道审视的目光里再一次因为刻印造成的紊乱而微微颤抖,他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V骗不了自己,他感到无所遁形,即使变得陌生、拉法尔好像也会把他看透,翻出他那些隐秘纠结的心思,一眼看到他内心深处来。
V试图说些什么,比如那些星石的来历,狩猎星龙的经历,“还没有见过星龙”的拉法尔一定愿意听,说不定能借此机会邀请他在下次作战行动中观摩。只要他们距离够近,刻印就会被安抚,反正万能的指挥官总能找到合理理由。
可是此刻V的能言善辩不见踪影,舌头像打了结,因为他知道那些话不能再说第二遍,它是过时不候的信标,只属于记忆,不属于现在。
最终,V只得用发硬的语调道:“这东西不贵重,只是我的一些兴趣,你如果不喜欢……”
“我收下了。”拉法尔后退一步,把小风铃扣在手里,防止指挥官真的把送出手的东西拿走,“谢谢,指挥官慢走。”
赶着上下一堂课、又怕V反悔的拉法尔用被批准的传送术在原地消失了踪影。
直到临至后半夜上完晚课,拉法尔还在想指挥官的古怪。
不是说这具构造体非常富有同理心吗,年终讲话能让台下观众感动得泪流满面,可今天指挥官好像在他这里省略了成吨的话语没讲,他们的守护神怎么一面对他就发挥失常,又沉默又不对劲。
而且他白天还注意到,指挥官的肢体有些不自然的痉挛,即使对方在努力遮掩。
拉法尔确实在前些天往工程部跑的时候听过小道消息,说上次狩猎作战指挥官有些异状,可能是哪个部分的器件出问题了,但他不愿意做检修,负责他日常维护的工程师们正头疼该怎么向上报告。
构造体也害怕身体检查吗。
但这轮不到拉法尔担心,他手里还有未解之谜,那个莫名其妙送他的风铃。
寄予厚望的褒奖?惜才的礼物?去除这些说辞,再加上制作这东西需要花费的心血,拉法尔得出的结论是这个举动很私人,很不公。
倒在宿舍床上拨弄这个小物件的年轻人思索着,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指挥官送出它的时候不情不愿的。
因为确实很珍贵、做起来很耗费精力?
而他该更真诚地说声谢谢?
拉法尔试图还原那时他们之间所有的肢体动作和细微表情,可惜宿舍不是单人间,旁边有个非常影响他思考的话痨。
“诶,哪儿来的?不错啊。”
罗修刚回来,一眼就看到这屋子里多了个会飞来飞去的小乐器,深感稀奇。
学生宿舍都是空间局促的双人间,两张单人床和两套桌椅相隔过道,中间可以用虚拟墙隔开,隔开之后就跟单人间没什么不同。然而拉法尔和罗修因为经常把它连上终端进行控制权限的争夺对战,虚拟墙不堪忍受这等摧残,连夜消失,导致这间宿舍被迫变得非常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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