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密码(153)

　　V由此理解了“模块化”的意义，这些可以根据需要调整移动的地块比想象中更为灵活，他不敢肯定这座要塞都市未来能否像一座巨大的舟辇徜徉星海，当他提出这个疑问时，在看报表的拉法尔抬起头，板着脸点点他：“创意不错，工程部知道一定高兴疯了。”

　　能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是人类幸存者呕心沥血的成果，要是听指挥官想让它动起来，罗修等人可能不是高兴疯了而是真疯了。

　　而很快，V就不再纠结和惊叹地基到底是什么做的，因为更震撼的建筑群已经随着作战艇逐渐靠近揭开它的面纱。

　　远处，巨型半透明穹顶散发细微的虹色光辉，笼罩其下的摇篮。简明却林立的楼宇拔地而起，于星空下闪烁微光，仔细去看，那都是自动机械在上面爬上爬下时的指示灯，却跟城市霓虹一样璀璨。

　　漂流岩带有残留光铱，即使只够这些机械用上一时半刻就要熄火重新充能，可是耐心磨上一百年，水滴都能穿石，又怎么能奈何得了人类如此建立家园。

　　V目光直直地望着它，眼睛有些酸涩发烫。

　　他知道，在建筑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运输能源的城市管道正在地基下穿行，成为一张支持庇护所的巨网，它的确并非一座人类只为生存的聚落，而是带着他们对栖息地纯粹美好的伟大构想，他们真的在天空之上建起了一座悬浮星间的都市。

　　这里有地表城市的影子，有旧世界曾经计划修筑的浮空之城的影子，却因星光和光铱的存在镀上梦幻的特殊效果，好到超出预期。

　　作战艇穿过穹顶，就像细针融入泡泡，他们缓缓降落在庇护所外围的停机坪上，负责迎接的后勤部专员快步迎上来，带着一丝兴奋的语调对V说：“欢迎来到庇护所，指挥官！”

　　先一步到来的先遣队员确实有比其他人对这里更熟悉的资本，前来接应的年轻人们恨不得把指挥官绑上工程车到处观光，可是一看到后下来的拉法尔，这帮人瞬间偃旗息鼓。

　　他们一个个缩着脖子，收回要把指挥官架走的手臂，鹌鹑似的挨在一起，看首席拿出以前常常用来巡视病房所用的工作板。

　　上司来之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检查工作，V在这个过程里只负责望天和到处看，听拉法尔用他那副清冷的嗓音一个一个点名，把各组负责的项目问题拎出来说了半天。

　　无敌的首席竟然真的能给每个人都挑出毛病来。

　　看来时间也无法改变拉法尔在工作上永远严格的作风，不过好在，拉法尔已经知道把疑难问题归到自己这里解决而不是让其他人继续死磕。

　　迎上先遣队感激涕零的目光，拉法尔无动于衷道：“鼻涕擦擦，回去干活。”

　　“好的首席，没问题首席。”船员们各自散开，里面胆子最大的拉娅在退到安全距离后扯着嗓子喊道，“我们这有一台多余的工程车，您一定要带指挥官逛逛啊！”

　　拉法尔隔着遥远的空气弹了她的脑门，拉娅大叫着跑远。

　　V也注意到那台停在远处的交通工具，却在观察它的造型时没能跟“工程”二字联系起来，因为它长得更像那种按喇叭会放出音乐的观光工具。

　　拉法尔自然也看到了，皱着眉头说道：“我记得这个款式在研讨中被否决了，应该是罗修他们偷偷组装出来的。”

　　“像未来建工的海底观光船。”V说的是卡辛诺拉的一家企业，主打娱乐产业，旗下有不少游乐设施。眼前的车没有车轮，玻璃全包，双人座椅，还是个小艇的造型，确实就不像正经搞工程的。

　　他不会听到罗修反驳的呐喊：“怎么不能搞工程了，灵活机动、全地形制霸！”

　　“……但的确很配这座庇护所。”V笑着评价，眼底浸上了些跃跃欲试，“盛情难却啊，拉法尔，带我兜风吗。”

　　拉法尔用终端连上工程车，查看它能源模块的余量，板着的脸也很难维持严肃，他勾起嘴角道：“走吧。”

　　庇护所建筑正在修整，看着漂亮，实际上远不能投入使用，所以他们能去的地方不多，但V即使只是稍微转转就已经很满意了。

　　工程车的双人座几乎相连，很容易就看出它“约会专用”的前身。

　　透过玻璃，V望着一览无余的城市风景说：“你好像完全不惊讶，庇护所真的诞生了。”

　　“它已经在我脑子里被勾画推演过很多次，只能说，现实和我的想象拟合性很好。”拉法尔对此确实没有多少成就感和自豪感，但原因不在这里，他也不会说。他操纵工程车拐上一条平整些的道路，不想让V对他的反应失望，就道，“还有你更喜欢的，就在前面。”

　　城市不仅要有建筑，也同样需要生态。

　　庇护所外围，当视野不再被一砖一瓦的房屋阻挡，V神情微怔，目光撞上一片稀疏却顽强的嫩绿和碧蓝。

　　——等比例绝无缩水的原野和湖泊。

　　“平台建成后，最先确保的就是可循环水，你现在看到的就是庇护所目前唯一的水源地。”拉法尔故意不说为什么湖边会有木栏杆和木屋这种对环境毫无建设意义的东西，把工程车停在一个“小山坡”上，扬了扬下巴问，“下去看看？”

　　V欣然同意，可谓迫不及待扑向这片蓝绿，他这下知道拉法尔迟迟不在中庭建起那座木屋是为什么了，原来他理想的住所在这。

　　如果阿刻罗号能就此停留，庇护所必然能很快建好，让他们过上那种躺在草地里注视星光的悠然生活吧。

　　V不会提起这份遗憾，就像拉法尔也不会特地说庇护所现在的生态实际上非常脆弱，这片湖和旷野在几百年间也消失过许多次才被慢慢培育成这样。

　　他们席地而坐，顾着赏景，什么话都不说，让星空风掠过紧挨在一起的他们手臂之间的缝隙，一动不动都觉得畅快。

　　“我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V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忽然道。

　　拉法尔早猜到对方会这么打算：“依照建设计划，补给跟上的情况下，住上一个月没有问题，你现在就可以让魔像到家里收拾行李给我们送过来了。”

　　权当给庇护所目前的生态环境做评估。

　　这座小木屋就此成为他们暂时停泊之处。即使厨房不够大，床几乎跟睡在稻草上差不多，依然让V拥有回到童年的体验，又新奇又怀念。

　　虽说看不到牛羊，湖中也只有水草，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也比总跟冷冰冰的金属和器械相对而视强太多。

　　这天一早，V把早餐装进篮子给湖边的拉法尔送去——这段时间庇护所模拟了两次降雨，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拉法尔正阴着脸敲打新的温度演化式进行调试。平台搭建中遇到的两百个错漏处还有将近一成未能找到具体位置，需要攻坚，这也在他的工作计划表里，成吨的待办事项令拉法尔用一副严峻表情咬着三明治，都顾不上和V打招呼。

　　V颇为理解地低头亲了亲拉法尔的发顶，回木屋处理属于自己的工作。他们在固定位置作业最怕星龙来袭，因此所有监测器械恨不得有十几双眼睛一天找出四十八小时盯着，V要负责调度和协调，动用有限的人手与靠近的星龙周旋，此前已经这么干了好几票，不比研究部门的任务轻松。

　　也许今天就是注定不平凡的一天，V回木屋的路上，头顶“天穹”的虹光忽而闪出不祥的淡红，没等他抬头确认自己不是眼花，没有任何先兆的警报声就从遥远的指挥所响彻全境。

　　V猝然顿住的脚步在下一秒奔向木屋，他抓起通讯器喊道：“安娜，全域警报是怎么回事。”

　　湖边的拉法尔也同时把目光汇聚在变色的穹顶上，蹙起眉头。

　　“指挥官，观测到星龙群异动！但是它们——”安娜塔西亚的声音一再被机器尖锐的鸣响打断，许多杂音和脚步声汇聚，仿佛通报已经赶不上他们所能观测的状况，一切都太突然了。

　　V能听到安娜朝身后大吼，当中不乏有“防卫线”、“异常”和“坐标”之类的字眼，他来不及听对方的汇报，直接外连指挥所的星图，捕捉到图上龙群的身影，同样跟着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