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无比嘈杂,点菜基本靠吼。
拉法尔一般不来这儿,比起要把自己的感官交给餐厅里的致幻法术摆布,他更喜欢二层甲板的“能量王”餐馆。一排排干净素洁的座椅,用餐环境安静,餐食都是配好的套餐,只有几种选择,吃一顿顶一整天,快捷省事。
至于他今天为什么破天荒来了,原因是工程部部长罗修,塞给他破烂工作的昔日室友正在这里吃饭。
阿刻罗上的部长级一般上十休二,以一打为循环,休息日又被他们称为大休日。和清闲的医疗部不同,罗修平时都忙得脚不沾地,习惯于在大休日前的那个晚餐来景观餐厅大快朵颐,然后回宿舍倒头就睡,充电两整天,再迎接新一轮的高强度工作。
拉法尔一眼就从林立的茅草屋里发现顶着红褐色短毛的罗修,对方独占一整张桌子,左手肉串右手鸡腿,背景是桌上铺满的各种菜肴,正吃得满嘴流油。
身披制服外套的银发医者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沙滩往目标方向走去,或许因为这一身和周围的烟火气格格不入,或者干脆就是因为他这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孔,随着拉法尔经过,不少船员认出了他,有的放下餐具和食物,有的停止和同桌人侃大山,改换为窃窃私语。
附近的喧哗声好像都因为他的出现减了八度。
没人过来跟他套近乎,不过也不乏一些小姑娘在远处举起终端咔咔拍两张相片,然后红着脸和同伴叽叽喳喳。
拉法尔表情毫无异样,坐到罗修身边的时候把对方指明要的胃药递过去,结果被塞了一杯容量巨大的扎啤作为回礼。
拉法尔蹙起眉,把酒杯推走,顺带把过于靠近自己的食物也都挥到桌子另一边,这些东西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太浓烈了。
罗修打了个嗝,惋惜地摇摇手指,让他不要见外:“知道你会来,特地给你点的菜,快吃。”
“V伤人的影像你认真看过吗。”拉法尔一点不领情,直截了当问道,周围的杂音恰好能掩盖他们的对话。
顶着一头不纯正红毛的工程师把肉串上最后一块牛肉撕走吞下,用力叹息一声:“拉法尔,你知道吗,你人缘不行的原因百分之八十都在过于较真上了。”
“和所有人打成一片,然后让他们有事没事来堵诊断室的门谈心?医疗资源不是这么用的。”
拉法尔盯着罗修的双眼,当他盯着谁的时候,没有人能坚持三秒不转开视线,当然,指挥官不算人。
罗修不去看他,接着拿起桌上的香茅烤龙虾肉串往嘴里塞,边吃边道:“与人相处是一门艺术,哎呀说了你也不愿意照着办,否则哪能成现在这孤家寡人的样子。”
拉法尔外表出众,成绩优异,工作业绩无可挑剔,即使在远高于人类平均值的阿刻罗号上也是碾压他人的存在,按理说他就算没有一呼百应的魅力,有一批死心塌地围着他转的学弟学妹同事下属外加一两个交往过密的男女友都算正常。
然而可怜的事实表明,他除了那些平日打交道的正副部长,大学院室友罗修和他的助理乔之外人际关系几乎绝迹,每天话最多的时候是巡视病房。
拉法尔在工作之余也有研究院的课题要做,他填满闲暇时间的方式绝不是用于交际。
当然如果只是高冷,还是架不住有人赶着往上贴,就像内务部的帅小伙们虽然人狠话少但就是很受欢迎。
拉法尔没人贴主要是性格不行,这是罗修给他分析总结出来的。毕竟当一个人用气场表现出“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气都非常难以忍受”时,别说一般人,就是只比拉法尔差一点的精英都感觉自己受到了无形的鄙视,还无法反驳。
所以只要保持一定距离就很安全,不会接收到拉法尔无声的嘲讽。
好在他从不把情绪带到工作中,根据坊间传言,做心理咨询时的拉法尔首席比平时的他温柔耐心一百倍,通称“期间限定的柔情”。
但形成现在这个局面的最大原因还是三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某个一表人才的研究院骨干,曾用前无古人的热情和执着追求拉法尔,使出过浑身解数,深情到无以复加,然而最终换来的结果却是被拉法尔吊在零下二十度的冷库里吹了好几个小时。
所幸其他人发现及时,才没有变成一条冻人干。
等把人送去医疗部医治,遇见的还是竟然没有被停职的拉法尔。工作时间的首席和私人时间的他判若两人,拉法尔当然救回了差点一命呜呼的追求者,自那之后这人就没出现在拉法尔方圆二十米过,也不知留下什么心灵创伤,过了不到半年想尽办法休眠去了。
这件事使得拉法尔的风评更为两极分化,一方面人们非常信任他的技术和学术成果,另一方面对他的思想品德望而却步,谁都不敢再尝试与之交心,生怕步后尘,毕竟交往也需要时间精力,而大家又都很忙。
只有少数有权限的人知道这里面有隐情,罗修有幸知晓,直至现在对此评价都是:“哎呀阿刻罗号上的人渣浓度其实已经相当低了,被你碰上一个实属不幸,不要因为这件事就坏了寻找春天的心思嘛。”
可拉法尔不想寻找春天,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工作。
此时拉法尔岿然不动的冷淡眼神已经证明罗修插科打诨毫无意义,这位年轻有为的工程部部长只好不舍地放下手里的烤签,擦了擦嘴,说回正题。
“那影像有什么问题?”
“V刺中威廉姆斯的时候通过固定下压他的身体加重了伤势,这是企图不着痕迹致人于死地的动作。”拉法尔指出,“可是根据威廉的履历,他跟指挥官几乎没有交集,不可能哪里得罪他。”
就算得罪,也不至于让V这么明目张胆地行凶。
“哦。”罗修的语气淡淡的,没什么特别。
“别装傻。”拉法尔觉得自己应该用不着提醒桌子对面的人这段影像是他给的,“你当然发现了,觉得没法解决推给了我,是觉得我也会轻轻放下?”
能年纪轻轻就坐到工程部部长这个位置的男人不可能是个什么都不管的草包,罗修连连叹息,低头喝了一口饮料,重新看向拉法尔的目光十分殷切,说道:“我的理由不是都跟你说清了嘛,工程部查不出问题,因为指挥官不算是个完全的魔工机械构件。这题超纲了,需要一些神秘学辅助解释。”
那段影像凡是认真看过,没有人会看不出问题。可读懂了题和写出正确答案不是一回事,知道指挥官出了问题和知道为什么出问题又不是一回事。
“我思来想去,只能找你。你和V有嫌隙人尽皆知,拖住他然后发现点儿什么很正常,就算把人吊起来打也不会让人怀疑……哦对了,你应该没这么干吧?”
“还没有,不过我探了他的脑区,可惜锁得严实。”
“你试了?勇士。”罗修忍不住啪啪鼓起掌,“唉,虽说我确实是想让你发现些新东西外加让你有机会小小报复他一次,但你也别太刁难我们的指挥官大人了,下次遭遇战之前就把字签了吧。”
拉法尔红眸扫来:“为什么要放过他。”
罗修卡了下壳。
“找不到问题所在,这次他伤了一个人,下次可能就会用别的方法害更多人,你不担心?”
罗修从鼻子里冒出一阵长长的鼻音,又喝下一口沁凉的饮料润了润喉,无奈道:“是否能够证明他是一过性故障,至少要等下一次出事,你说对吗。”
拉法尔脸色沉了下来。
“器质性构件一切正常,关键的脑区无法探索。六十年、两代人,V发挥的效用有目共睹,如果因为这件事动摇他的位置,宣判他接下来的时间必须要限制行动直至找出故障所在,别说我,所有人都不可能同意。”
拉法尔定定地看着罗修,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罗修语气认真:“这艘舰船的终极目标是寻找这条星带尽头之外的新家园,为此将不惜一切代价。”
“说白了,我们同样是为达成这个目的才出生于船上的零部件罢了。未来就算踏上那颗未知星球的不是我们绝大部分人,只要还剩一个人能够操作器械‘孵化’剩下的人类胚胎,将文明的种子播撒在新家园,这就是卡辛诺拉人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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