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者沉默了很久。
罗修继续道:“我们何不把未知的脑部病变想成一种星空的随机‘精神攻击’,就像星龙会找上我们一样?他们真的病了,说了些让人混淆的话,也伤害过你。所以我们就更该保护好剩下的同伴,突破重围,离开这个鬼地方。”
——如果这是梦,醒来后发现所有人都还活着不是很好吗。
可是拉法尔在萨尔沃脑海中看到的画面,成为拽着他最后一丝没有妥协的理智。
他表情没变,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颔首,像是被罗修说服了。
他说:“有人往这边来了,你该走了。”
罗修还在想拉法尔怎么在禁闭室里耳朵还这么好使,他想说有人来了不怕,他是走正常手续光明正大来探视的,但一想到还要赶紧去找雷伊,罗修就点点头:“等有消息我再来告诉你。”
他不确定拉法尔能被关多久,所以没说“放心你很快就会出来”这种话。
罗修离开的一分钟后,一双黑长靴出现在坐着的拉法尔垂落的眼帘前。
他站起来,迎着V的目光坦然看了回去。
指挥官身体线条挺拔,此时神色强硬地敛着,反倒被关起来的拉法尔深刻面庞上噙着笑意,仿佛扣在玻璃罐中美艳动人的花,对即将的兴师问罪毫无所谓。
这显然激怒了本就压着怒火的V,他的鼻尖几乎抵在全透明的禁闭室门上,声音震耳。
他问:“为什么。”
这是老套的质问,却蕴含千言万语,能组合出无数个问句。
为什么执意要去见萨尔沃,不惜破坏病房,却让人死在病床上。
为什么他的病会突然恶化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是为了自己,为了阿刻罗号,还是为了……
拉法尔此时抬起下巴,声音没有丝毫异样地说:“指挥官,我希望你能立刻指派医疗部对萨尔沃的遗体进行解剖,在导致急速病变的痕迹还没有从他脑中消失前。”
“你现在没有这个建议权,拉法尔,你已经被停职了。”V声音冷漠,“回答我的问题。是你的出现,导致萨尔沃死亡吗。”
金发男人没有直接问“你杀死了萨尔沃”,而他说出口的句子的答案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可他还是问了,他需要确切的回答,由拉法尔亲口说出来。
“玻璃罐”中的银发青年也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拉法尔淡淡道:“他在我问话的时候突然发病,我没能救得了他,所以他死了。”
V眼底掠过深深的沉郁,声音也跟着低沉下去:“因为这是你眼中不重要的命,因为他身负罪孽,所以他的死无法给你带来任何触动,不能让你反思潜入病房是否是种错误吗?”
“如果要说准备不充分,那确实如此。但我亲自去见萨尔沃,比起保守行事的其他人、包括你,都得到了更多成果。”拉法尔的声音在禁闭室中回荡,平和且自我,并且带着隐隐的焦躁。
从萨尔沃意识里抽离出来后,拉法尔不仅是被那些浪潮狠狠拍击过,而是有那么一个瞬间,为了带出那些画面,切身体会到萨尔沃最后一刻的感受。
他好像变成了罹患脑污病症的那个人,那些绝望和愤怒染上他的身体,意识如今就算回归,他也浑身是刺,满是抵触。
所以,拉法尔又讽刺地笑了一声说:“而且我为什么要在你面前表现得很悲伤?难道看我脆弱能使你有成就感,满足你某种癖好吗。”
——砰!
V忍无可忍地敲碎禁闭室门旁的盖板,拳头压下某个开关。
顿时,填充安全气体的声音从禁闭室内响起,几秒钟内就充满整个空间。
拉法尔嘴角的弧度没有改变,他目视前方,后退一步,等待很快就会到来的眩晕。
他的氧气将被剥夺,在密闭空间填充安全气体会使人窒息,他知道自己会在一分钟内意识模糊,一分半后就会支撑不住倒下。
但他强迫自己不露出任何颓色,强硬地盯着外面的男人。
他难道要把失败和愧疚剖给这个人看吗。
然而这个思绪难以维持,拉法尔很快就感觉到呼吸困难。
第29章 扇区A·第二十九章
呼——
就在拉法尔即将被窒息包围,禁闭室的门猛地朝外打开,外部空气骤然灌入其中,带着风同时冲进来的还有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的男人。
“咳咳——咳——”拉法尔用力吸着气,模糊中感觉到V压了过来,把他圈在本就狭小的禁闭空间内。
他们贴得太近了,肩膀抵在一起,腿交叠在一起。
拉法尔耳边全是自己和V的喘息声,甚至指挥官的呼吸更嘈杂凌乱些。
等他眼睛能重新看清东西,拉法尔从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上看到,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心痛和悲伤。
就像V在代替不愿表露内心的拉法尔流露这种情绪一样。
V低声道:“我没问你有没有杀人,没让你对萨尔沃的死负责,结果你却用这种态度对我吗。”
拉法尔不语。
这是个让人喘不过气的距离,V仍在一点点缩短它,直到嘴唇几乎贴在拉法尔耳畔,声音极尽轻缓:“你不愿对我倾诉,是因为我已经不值得你信任了吗。”
拉法尔偏过脸笑着:“我现在说的话,你能相信?”
“只要你说,我就信。”V毫不犹豫,用难以让人质疑的口吻说道,“你必须知道,我们站在同一阵线。”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拉法尔苍白的面容上,耐心又细致地描绘他所看到的,同样带着不知因何而出现的强硬之色。
拉法尔平生最厌恶别人让他“必须”如何这种带着控制性的字眼,可是这话从V口中说出来,却像敛去他浑身的刺,让拉法尔变得安静,陷入沉思。
V不催促他,静静等待。
“萨尔沃也有被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控制的遭遇,他认为自己原本完整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却找不到它应当存在于哪个时间——这跟你的经历很像。”拉法尔眸中的纯正红色此时有些暗淡,像阴影中的残血,这个神情能隐约看出他并非对死亡不为所动,他是难过的。
“我在萨尔沃最后一刻摄取了他的记忆,看到一个画面。”
拉法尔当然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可他还是眉角一皱,然后才缓缓说:“我看到他记忆深处有三个人站在一座纪念碑前拍照,他们的笑容跟洒在碑上的阳光一样明媚。”
——“那里有萨尔沃,有一个带着蛇眼挂坠的金发碧眼男人,还有比现在年轻一些的你,V。”
V怔住了,他说过相信拉法尔所说的任何话,但这番话也足以让他半晌没有回神。
而那一瞬间错愕闪过后,他也用最快速度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不为询问细节,而是难以置信地说:“在脑污风暴中进行记忆摄取?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的精神海会跟着碎裂!”
指挥官的担忧不无道理,那是走钢丝一般的危险行为,足以让任何自觉敏锐的法师折在摄取前后,对大脑的损伤不可估量。
这不是一个概率问题,而是板上钉钉的后果。
就像印证他所说,在V正要把拉法尔抱出禁闭室前,一些温热的液体缓缓滴落在他手背,是血。
“拉法尔……!”V瞳孔几乎缩成一点,惶急地支撑住对方不足以站立的身体,立刻呼叫医官,嘶哑喊道,“封闭意识!你为什么没跟我说?!”
拉法尔此时的颤抖已经肉眼可见,他伸出手,像是才感觉到痛苦袭来,无力地抹去从眼角和鼻子流出的红色。
可他唇边还是沾上某些腥甜。
乱来的代价不是没有索取,只是稍稍滞后,当他再也压不住精神海中肆虐的暴风,拉法尔只得在视野一片黑暗前最后说一句话。
不是指责,而是一个话语很轻的问句。
“你究竟是什么,指挥官V。”
V正走向阿刻罗号的核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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