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担心,这只是忽然戒断柯洛多制剂的反应。”
威廉姆斯带着讽意冷冷走上前,指向这些光雾,以示自己没有说谎:“含有幻光液的乙基受体激动剂配伍法甘醇制剂,正式名称‘柯洛多制剂’,您应该听说过它的配比式。不过,它还有个旧世界闻名的有趣别名。”
他挑起嘴角,一字一顿地说:“‘爱情灵药’。”
拉法尔蹙起眉,全部注意力都在展现痛苦却不让他接近的男人身上,仿佛一时不能理解这个名词跟V能有什么关系。
威廉姆斯贴心地解释起来,好像这是个谁都明白的常识:“操纵爱情就是操纵脑激素,我们萨耶罗也对这方面颇有、研究。”
V梗着脖子抬起脸,和拉法尔对视。
他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喘息剧烈到颤抖,他既无法阻止说的人去说,也无法阻止听的人在听。
“一针半永久受体激动剂,配合定期注射的柯洛多制剂,他就能爱上任何人,无论过去多么……无动于衷。”
拉法尔慢慢眨了下眼睛,听到有人问他。
“他把用药物催生出的爱给了你么,首席?”
第59章 扇区B·第五十八章
指挥官V是个冷血无情的领袖——这是过去仍然满载人类的阿刻罗号上船员们的共识。
他总是那么公事公办,从不夸赞别人的成功,却对错误的处罚绝不手软。好像在他眼里,知识库的翘楚天生就不该犯错。
谁都看得出来,指挥官厌恶萨耶罗的银白制服在他眼前晃,管束他们更像一种报复。塔斯曼覆灭后周边国家坐收渔翁,第四库所在的亚洛王国也在其中,昔日所向披靡的帝国利刃沦为被争相分食的战利品,流落于废墟成为雇佣兵和赏金猎人已经是最好的出路,剩下的大多成为某些研究室的实验品,或被直接流放到魔法污染区自生自灭。
而身为统帅的V和他的亲兵,他们的命运明显要比其他人幸运得多。在被作为消耗品贩卖到新月海湾去跟那里的海盗无休无止地厮杀前,他的挚友出手相救,把这队人秘密送往某个隐秘之地治疗休养。后来,他们作为世界毁灭前唯一有“航海”经验的有生力量,成为驾驶阿刻罗号前往深空的不二人选。
可是被时任第四库副长萨尔沃·伊文思所救不代表可以抵消指挥官无数同袍成为他们实验品的“罪行”,萨耶罗的人能看出V心有怒火,藏在他平日里掩藏很好的表情下。
这些学者有所不解,心里想的是:我们收留了你们,你因此逃过世界毁灭,难道不该对我们感恩戴德吗。
呜呜的风在耳边发出巨响,呼啸声掩埋隐约暴露的过去,粗重呼吸间,V每一声心跳都狠狠敲击在耳膜上,越来越急促。他听不见威廉姆斯在对拉法尔说什么,他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描述那段过去,冷冰冰的地面成为承装他蜷缩身体的盘钵,彻骨冰凉覆于身体,钝痛和麻木感从后脑传来,所有激烈的情绪比退潮更快地消失,除了疼和冷,V感觉不到别的了。
视野里,红色的“怪物”在他前方驻足,V的世界被黑暗淹没,唯独看到那只红眸在漆黑中静静凝望。对方没再靠近,因为V刚刚把他当洪水猛兽一般抗拒。
——他要知道了。不,他不能知道。
威廉姆斯换了一个稍显放松的姿势,继续自己的讲述:“在阿刻罗号发生那样……遗憾的事情之后,染上脑污的纽特·法拉契若是不能控制那艘舰船,最高权限将会落在跟第四库有龃龉的指挥官手上。这可相当危险,谁也不知道他会拿剩下的人和禁区的人类胚胎干什么,难说不会同归于尽。”
为了杜绝悲剧再度发生,神匠造出一具拥有自己部分大脑的人工躯,指挥官要是不想因新领袖诞生而被处理掉,必须对“新的法拉契”永远忠诚。
“而历史的教训表明,爱才能缔造忠诚。就像萨尔沃副长愿在内乱中拼死保护神匠一样,其他的忠心一点都不牢靠。”
就算没有爱情也可以创造,对指挥官来说,用一针药剂长久保有崇高的地位和活命的机会非常划算。
这份感情是不是真的不重要,它只是达成目的的工具。
“可惜,人类贪婪的本性在指挥官身上暴露无遗,法拉契大人算计不过诡计多端的指挥官。本该知晓一切的您被抹去记忆,主宰舰船的变成指挥官——您现在被他牵着鼻子走就是证明。”威廉姆斯瞄着拉法尔的神情,为此深表遗憾。
可是,在偌大星域的孤单扁舟上如此大费周章,用爱引诱他人似乎吃力不讨好,究竟想达到何种目的十分关键。
无论怎样粉饰、欺骗、含混其词,跨越不了的星空依然跨越不了,仅剩自己一人,还能在这片海洋里扑腾出什么水花吗。
“——《庇护所计划》。”
威廉姆斯眼神倏地冷下来,又忽然一笑,说道:“一圈一圈绕行大回廊一点意义没有,不过这里再贫瘠也到处都是漂流岩,硬找的话总能有点人类需要的养分。以阿刻罗号为依托,在合适的地点建立天空要塞,建立人类庇护所,这种延续文明的方式不是幻梦。”
从旧世界带来的胚胎完好无损,只要肯花费时间,以百年为单位营造完整生态,人类可以在此繁衍,这已经是最后的卡辛诺拉人最好的出路。
但谁来主导,谁是那个在庇护所中立于金字塔尖的人,动乱过后,拥有智慧的人和拥有力量的人出现了分歧。
“您看到了结果。最终,指挥官获得了胜利。毕竟,只有他有条件执行这个计划,而不是余生要在休眠舱里度过的法拉契。”
指挥官需要确保的只有一件事,必须有人愿为他狩猎星龙,搜集足够的光铱能源,并且心甘情愿在他进入休眠舱沉睡时不会按下杀死他的开关,兢兢业业把庇护所建好,将新人类培育成群。
这无条件的付出,需要爱情。
过于带有目的性的接近难免会打草惊蛇,所以第一次,连V自己都没有记忆,他扮演的是为全人类付出的奉献者,他得到他的猎物无比的青睐。
然后到了第二次,情愫的基础已经产生,只要维持它、让它发酵成爱意,V想要的一切便唾手可得。
可是跟一无所知时不同,要对本身就没有感情的“物件”产生爱意,原本的半永久受体激动剂已经不够了,需要加些猛料,维持这份强烈的冲动。
——是这样吗。
拉法尔想到抽屉里不可回收的禁药针剂,想到那部电影。
V当时提到那名军官,还笑着问他:“现在你还觉得我和他像吗。”
拉法尔目光一垂,却因此正对上V的眼睛,那张被半面护具遮住的脸上确实再也找不到那么温柔的笑和能够被调动的喜忧,上面一片空白,难以亲近。
可是这个男人却在用这副表情说:“相……信我……拉法尔……”
V在几乎能把内脏呕出来的痛苦中拼命组织不成句的语言,他视线难以聚焦,眼前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虚影,就好像他幻觉中红眼睛的怪物还在这里。
他有许多话想说,可是强制戒断柯洛多制剂让他的语言能力和肢体协调同时受到阻扰,他喉咙里只剩呼吸的气音,在心里大喊:只有这件事,你一定要相信我。
可是,他要让拉法尔怎么相信他。
难道要告诉他,“我对你说了一千句谎话,但我对你的感情绝对是真的么”。
那名字长到V根本不愿意去记的制剂是真的,消除它效果的气雾剂弥漫在空气里,确实并非毒物,只有他会被影响,被迫显出真实的模样。
没有药物,他就无法产生“爱情”,这是句真话。天平一端毫无争议地重重砸在地上,让拉法尔相信什么?他还不如去相信那一千句谎话。
旁观的威廉姆斯很清楚,指挥官在这里自掘坟墓的好处就是能让拉法尔彻底站在他们这边,可是他又有点疑惑,因为站在那的银发青年过于淡然了,既不是“气疯了”,也没有“伤心欲绝”,当然,他同样没有直接把指挥官捏成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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