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法尔把小风铃召回自己手里,视线像定住了一样在上面久久没有离开。
“那是他给‘优秀学生’的,不是给‘我’的。”沙发上的银发青年正在强词夺理。
可是尤里不依不饶,咬着牙斩钉截铁道:“不!就是专门给你的!”
“……”
“辩论过后指挥官专门叫上我,问你可能喜欢什么奖励。”尤里仿佛在今天打定主意钉死V的动机,声音清晰无比,谁也别想扭曲,“我又不敢乱说,只能告诉他你喜欢有独特意义的东西。”
这好像是挑礼物万能句式,但也是一句废话,谁都喜欢独一无二。
一周之后,指挥官特地为此而来,等到人群散得差不多了,他叫住最后走的尤里,把装着风铃的小木盒给了他。
“帮我转交给拉法尔,如果他不收,你就说是给表现优异学生的,拿着可以找我加分。”显而易见,那时的指挥官就深谙最能打动学生拉法尔的是加学分给绩点。
尤里总结道:“如果不是你,指挥官就不会送,你懂这个道理吗。”
拉法尔不说话不代表他不懂,可他不明白V为什么会为了一场辩论就送他礼物。
总不能是指挥官通过那次照面预见到未来拉法尔必定会是他管理生涯的一道重大坎坷,所以事先用礼物搏好感吧。
所以上次在他的住所,V开口问起这个风铃,其实是想……
当年拉法尔到底是没拿着礼物跟指挥官要学分,对方是不是以为他根本没在意?结果数年后认出跟在他身边的小风铃,V会是什么心情。
拉法尔似乎有些头疼,在额角上按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把小风铃揣进兜里别再让V看见。
但是很快,他决定把该弄清的事全都在今天搞明白,再度开口:“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你说。”尤里重视极了,他觉得这事自己起码占一半责任,如果他当年把东西亲手交到拉法尔手上,拉法尔和指挥官的关系说不定也不会变得这么差。
“你三年前刚调职到内务部当稽查官,我失踪过几天那件事你了解吗。”
“我知道,萨尔沃躲进炉心动力区,我还参与搜查了。”尤里声音紧了紧,格外小心翼翼,他知道那对拉法尔来讲就是一生污点。
拉法尔按着耳后的外脑终端,缓缓问道:“最先找到我的人是谁。”
“……”
本来拉法尔问得较为随意,可对面的沉默让他眉角挑了起来。
“是指挥官?”他问。
“……是啊,他知道你出事,亲自过来指挥堵截萨尔沃,带人搜动力区,否则炉心部那么重要,等到上级审批前谁也不敢往里闯。”尤里声音有气无力地,仿佛不敢相信几年过去,拉法尔这种头脑天才对这种事还是如此不敏感,“指挥官让人押走萨尔沃,亲自把你送到医疗部的。”
尤里的话音就此好像变得很远,拉法尔垂下手,三年前的某个声音反倒回荡在他耳边。
【放开手,拉法尔。】
【已经没事了。】
那声音像隔着一层阻挡,在药物的蒙昧中很不真实,此刻拉法尔眼眸半睁,回想着,他还记得当时盖在他眼帘上那只手给予他的触感。
“你一定要承包我所有的挫败才肯罢休吗,拉法尔。”
几个小时之前V眸光雪亮地说出这句话时,他还觉得不明所以,现在拉法尔算是彻底明白它为何像一句控诉了。
切断和尤里的通讯,拉法尔一动不动在沙发上呆坐了好几分钟,才缓缓把手指重新放到白琉纸打字机的按键上。
可是这天夜晚,他到底还是没有去敲隔间的门。
又熬了一整晚,拉法尔在满地白琉纸簇拥和小风铃“闹钟”的叮叮声中脱离精神海的世界,这种消耗比身体的负累还要浓重,他觉得自己急需一杯饮料提神。
不过好歹可喜的是,他提前了一半进度把法术演算式写完了。
工作和生活即将回到正轨的年轻人还是那副淡漠神色,昨天他得知的、发现的、意识到的某些东西被他压在心里,一点表露于外的破绽都没有冒出来,在指挥官从隔间里出来之前,他还让运输机给自己送了一大杯能量饮料,边喝边等,直到V推开门,差点踩了已经下不去脚的外间地板。
“指挥官,今天下班后您有时间吗。”拉法尔抬抬手指整理地上散落的白琉纸,它们全部摞起来已经快有半人多高。
“有。”V手插在裤袋里,等着拉法尔又给他安排某些难搞的行程出来。
然而这一次他料错了,银发医者把饮料罐扔进垃圾箱,语气非常客气:“用在您身上的法术有眉目了,但在休息室施展不开,我那里地方也不够大。我记得指挥官的住所很宽敞,晚上我会带工具过去,您意下如何?”
V很少能听到拉法尔这么“温顺”又恭敬的声音,很难不把它想复杂,他显然不太喜欢这种语气,却也很快不动声色地把那一丝不满抹去了,微点了下头:“想必这个法术很繁琐,辛苦你了。”
“这都是为了阿刻罗号全员,以及我们的未来。”
拉法尔也很难相信有一天他能说出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还挺新奇的。
这是他们必须绑定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上午拉法尔先去办公室坐诊,然后在实验室盯着小组成员分离出星龙切片中所有的光铱,中午和指挥官难得一起吃了顿午餐。
虽然他们吃的东西截然不同,但至少面对面、一句话不说地在一张桌子上干了同一件事。
席间V几次想要挑起话头,都被拉法尔用各种方法打岔过去,他不想闲聊,所以谈及的东西要么是工作,要么是前景。
拉法尔说起自己想进行动部弄到星龙的理由是打算解开光铱无法治愈脑部损伤的奥秘,又说起他们抵达大回廊后可能遭遇的茫茫多的龙种。
号称一年时间到达新世界只是个大约的概念,他们可能要清剿掉所有栖息在“星空门”旁的星龙才能闯过这道关隘。
即使来到星空之上,人类还是在为自己的夙愿残杀其他生灵。
V静静听着,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评价,大回廊作战被反复推敲过无数次,也是机密,但他不对拉法尔说并非是怕泄密,而是他知道拉法尔只想让他当听众。
——今天这个人不对劲。
这种怪异突如其来,就算是指挥官再神通广大,也不知道拉法尔一夜之间变化的源头在何处。
最后,一反常态边吃边说的拉法尔放下餐具,说了一句:“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V。所以如果你在我身上看到了某些迎合你幻想的事物,那都是假的。”
V抬起眼睛,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就像人们格外钟情款式独特、造型又精美的事物,你只是恰好在这么多人之中发现一个最另类的,必须看住而已。可另类和完美不一样,你只是搞错了,对吗。”拉法尔循循善诱,像在做心理疏导,或者他在用这番话让自己也这么觉得。
可是他对面的金发男人却没有那么好糊弄。
只见V轻声回答:“不对。”
“……”
但在这声“不对”之后,指挥官也没有发表什么高见,他把自己的餐盘往运输机上一丢,站起身走出餐馆,拉法尔沉默地跟上去。
下午恰好有个关于大回廊作战的研讨会,V要去旁听,由于密级很高,这场会议拉法尔被留在了外面。
不过在会议开始前V已经在他的监督下先跟参会人员打了个照面,没因为认出“记忆”中的谁突然犯病。
拉法尔就在会议室外的走廊倚着墙,把外部脑变成一个白板样式,在上面写写画画消磨时间。
这里是行动部的地盘,不知道是不是安娜塔西亚部长吩咐了什么,穿着军服的助理女孩殷勤地跑过来好几次,问他要不要椅子,要不要喝茶。
“首席,您在画什么呢?”近距离欣赏拉法尔美貌的机会即使被嘲讽也值得,抱着这样的态度,小助理凑得更近了点,看到拉法尔在终端上画的图案,“这是什么,纹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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