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上(75)
没有人叫好,林中陡然寂静下来,秦宇赶紧回身,侧头一望,正对上宣帝震惊的目光,微微抬头,他看了看林中的猎物。
一头象征祥瑞的白鹿!
倒霉!秦宇暗骂,原来刚才他擦过的那只箭羽正是宣帝射出的,扫了一眼周围已经惊呆了的众人,他翻身下马。
晋王只身一人走到白鹿身边,撩起袍子恭恭敬敬的跪倒“天赐白鹿祥瑞,臣弟侥幸得之,特献于陛下”
宣帝看着身子伏的极低的晋王,冷笑了一声,六弟,你这是在可怜朕吗?
“即是晋王所获,就赏赐给六弟吧”
“谢陛下隆恩”
秦宇跪在雪地,直到宣帝的马蹄声彻底消失才缓缓起身。
“王爷,您是故意压陛下一头吗?”王蒙凑到他身边问。
呵,连王蒙都这么想,可见此事甩也甩不掉“回营”秦宇脸色阴沉,翻身上马。
晋王的营地,大帐外围了许多侍卫,各个屏息凝神,深怕打扰到晋王思谋对策。
“他们以为本王思谋计策,却没想到,本王不过借酒消愁”
秦宇捏着酒杯,看着对面火盆,火苗上下跳动,跳的他脑子里空白一片,酒越喝越快,他的头越来越迷糊。
有些人注定要远离自己,像皇兄,像穆小侯爷,像母后,有些人是自己拒绝的,像那个浅蓝色的身影。
当啷!酒杯掉到地上,秦宇回神看着自己的手,手掌颤抖是因为醉的太深,他忽然起身,一把推开门。
“王爷”门口的侍卫要扶他。
“滚”秦宇一把推开人,摇晃着脚步,勉强向另一个大帐走去。
大帐内,月光落在床前,小公子看着他,眼里的震惊,让他觉得很冷,不过秦宇还是笑了,从那日后他许久没见过小公子了,尽管小公子不是一个笑脸。
几步摇晃到床前,秦宇一把抱住他,那股令人心安的气息又回来了,小公子浑身僵硬的颤抖了一下。
“别怕,我就挨着你睡一觉”秦宇低低的说了一句,真的就倒在一旁睡着了。
皇宫烈火熊熊,永寿殿廊柱冒着股股黑烟,秦宇仓皇的从里面跑出来,四面八方都是吴王的笑声,他匆忙回首,看见皇兄坐在龙椅上,笑容阴冷憎恨。
这一定是个梦!秦宇向宫外逃去,一转身,老树上吊着一个人,是他魂牵梦绕的蓝色衣衫,小公子七窍流血,死相凄惨。
啊!一声低呼,秦宇一下坐了起来。
“王爷,你没事吧”
一道温软的安慰,秦宇仿若没有听见,他茫然的扫视着营帐,目光最后落在床上泾渭分明的两双被子。
秦宇就那么回到了现实,细白的指尖靠近,秦宇瞥见身子猛地向后一躲,抬头看见小公子的样子,那梦里七窍流血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
“王爷”雪棠手停在了半空,愣了一瞬忽然握住晋王的手“我知道今日,您是身不由己”
呵··身不由己,不,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
秦宇心底陡然安宁下来,他慢慢抽回手,肩膀也放松下来,抬眼看着对面的人“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晋王是什么,本王从没有身不由己”
雪棠的心尖很疼,晋王神色瞬间归于平静,是那种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样子,晋王原来不是没有心!
晋王掀开被子站到地上,侧身看着他“天气寒冷,你既然需要两床被子,明日多穿些,免得路上冻到”
“王爷,不是··”
雪棠刚刚开口,晋王的人影已经消失在门外,他的话被挡在风雪后。他有种直觉,晋王恐怕就这么消失在门外了。
☆、局势紧迫
西苑通往京城的官道上,秦宇闭着眼睛躺在车里,昨夜的酒还是饮多了一些,他骑不了马,只能委屈小公子暂时跟他共乘一车。
“王爷”王蒙站在车旁“陛下恩赏晋王冬狩首名”
“知道了”秦宇答应一声,想起昨日陛下的眼神一下坐了起来“加快,立刻回府”
马车立刻快了起来,雪棠坐在晋王身侧,看着晋王拧起的眉心,想抬手替他擦去额头的汗珠,只是怕晋王再躲开。
秦宇瞥见他的神色,犹豫的说“你躺一会吧,能好受些,马上就回府了”
小公子点点头躺在他旁边,秦宇将他淡淡的样子看在眼里,又硬生生的甩了出去,也没有多少时日去像这些了。
“王爷”雪棠忽然拉了拉他的袖子。
“嗯?”秦宇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雪棠看着晋王,咬了一下嘴唇,终于说“还是有些颠,您··能抱着我吗?”
什么?秦宇愣了一会儿,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好”
俯身将人揽到怀里,秦宇闻着小公子发间的香气,嘴角微微上扬,原来他还是开心的。雪棠靠在他的怀里,握着他的手,闭上眼睛,竟不觉这车得颠了。
晋王府
“王爷,您猎场压陛下一头可是真的?”赵志平听说晋王归来,立刻来到书房。
“真的”秦宇点点头,也没解释那些误会。
“王谦和已经前往南营”赵志平眉心紧锁,焦急的说“王爷派王将军走吧”
秦宇手柱在桌子上,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说“好,王蒙你立刻就走,去北境,带着本王的密信找范相和宋毅,宋毅若不服便杀了,去找孔石”
王蒙看看奋笔疾书的晋王,又看看凝眉沉思的赵志平,开口问“王爷我干什么去?”
晋王还在低头写字,赵志平替他回答说“王将军联络范相,掌控北境军,随时准备··领兵南下!”
“什么?”
“王爷猎场行为激怒了陛下,王谦和去军营有可能就是准备对付王爷和北境军,王爷身处中心根本走不了,贸然行动恐有性命危险,所以派将军去,若陛下软禁王爷,将军则带兵南下,要求陛下放了王爷”
“那若是陛下··”脑子转过弯来的王蒙下意识追问,又猛然停下。
“若是陛下杀了本王泄恨”秦宇接住他的话,冷静的说“你就发檄文,拥立吴王,夹击京城”
屋内沉默一瞬,赵志平和王蒙都看着他,半晌,王将军深施礼说“末将领命”
“王蒙”秦宇拦住要离开的王蒙“你的妻儿在京城吧”
王蒙脸上显出忧色,点点头说“是,王爷放心,末将绝不会因儿女私情,耽误王爷大事”
“谁人能断了儿女私情”秦宇笑了,郑重说“你放心,无论如何,本王定护他们周全”
王蒙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快步离开,赵志平看着沉默不语的晋王上前一步说“王爷,京城还需南北营··”
“南营毕竟陛下经营多年,我们时间太短了”秦宇打断他的话,了然的说“倒是北营,仍有可为”
“那该先找执尉将军吴光远”赵志平回答。
“嗯”秦宇立刻站起来说“本王现在就去,你牢牢盯紧南营和王谦和那边”
“是”
明帝时期,京城三大营,南营、北营和京营,实力不逊于北境军,其中以京营最为出色。当时朝廷强盛,各地诸藩基被歼灭,最大的梁王也被诛杀后,大雍割据之势已经结束,若照此下去,缓缓图之,不出十年内朝廷则可撤藩置县。
但明帝实在对秦正执念太深,秦正没有母族根基,为保证各方利益,明帝大封诸王,以换取对秦正的支持,这也是为什么秦正登基,虽然不满宣帝,却仍封为齐王,令其前往封地,实在使各方利益无法平衡,将齐王留在京城,后患更多。
诸藩并起,朝廷却因庸和元年一战,北境军背叛遭受重创,其中三大营的京营就是在天顺关之战,被燕齐联军和北境军一同消灭。
王谦和想削藩也是因此,强藩在外,朝廷却不如从前,老丞相如何不急,只是丞相大人急的太过,以当年明帝时期朝廷之力,犹需缓缓图之,更何况现在。
执尉将军吴光远,与晋王殿下也算的上老相识,当年京城轻衣裘马的时候也曾在一起混过几年。吴光远太过有志向,年纪轻轻的投了北营,因着家中的荫蔽没多久就坐上了越骑校尉。
只是运气不好,秦正登基将他提为执尉将军,他也投桃报李的效忠,后来宣帝登基就不大信任他,本想换掉,但无奈吴光远实在是没什么借口给宣帝,所以也就这么一直打压北营。
执尉将军府
秦宇打量着眼前的宅子,看来吴光远的日子确实不太好过,那就好。
轻敲门扉,秦宇冲门口的老管家说“我是吴将军的旧友,特意携酒前来拜访”
“公子稍等”
老管家进门通禀,没一会儿就回来带他向花厅走去,吴光远坐在上首喝茶,秦宇看了他一眼,心里一阵诧异。
吴光远当年也是翩翩佳公子,如今怎么出落的五大三粗的模样
“吴兄,进来可好”
吴光远抬头,看见来人愣了一下,腾地站了起来“末将吴光远,拜见晋王殿下”
“吴兄客气了”秦宇赶紧拉住他,笑着说“本王轻车前来,就是想跟你叙一下年少之谊”
吴光远看着一脸真诚的晋王,心中不为所动,这时候,晋王怎么可能是来找他叙旧。
“本王带了吴兄最喜爱的花雕,今日要痛饮一番”
“多谢王爷”吴光远恭敬道谢吩咐管家备菜。
酒菜上来,秦宇拿起酒壶替吴光远倒了一杯酒“吴兄尝尝”
“好酒”吴光远放下杯子,低叹一声。
“吴兄照比当年,多了一身英雄气概,本王佩服”
“王爷威震一方,末将区区之才,不入法眼”
这一来一回,秦宇心里也知道吴光远的态度了“吴兄,其实你与本王一样”
“王爷何意?”吴光远警觉起来。
“本王受小人离间,陛下猜忌,吴兄也一步踏错,被囿于这方天地,但若你与本王在一处,想必陛下必能念及你我忠心,不再逼迫”
吴光远脸色陡变,沉默的看着晋王,晋王此言无异于让他兵变,实在··
“王爷”吴光远站起来,郑重施礼说“你我年少相交,当知末将性子,吴家三代忠心,陛下虽对末将稍有误解,臣也恭等陛下开恩之日,王爷的恩情,恐怕不能报答”
“无妨,无妨”秦宇坐在旁边,一手搀起吴光远,一边笑着说。
离去时,天空又飘雪,秦宇仰头看着稀稀拉拉的雪花,忽然转身看着吴光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