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上(41)
那日天气格外的好,大牢晦暗的空气里都飘着一丝春天树木的香气,自己运气不错,隔壁的王公子,被廷尉府少爷用了一晚上的水刑差点死了,要是死了就该轮到他了。
付玉思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儿庆幸,拖着沉重的脚镣,他走到中庭。头有些沉重,他费力的抬起,今日天空蔚蓝,阳光正好,但也许是太好了,他卑微的身躯无法承受这般的美好,竟摇摇晃晃的倒下了。
“三殿下,小心”廷尉府少爷的声音传来。
倒霉!付玉思心底暗叹了一句,这么好的天气竟然碰见他,不甘心的就这么被拖走,付玉思翻身,想再看一眼那纯净的蓝色。
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映入眼中的竟是一位十分英俊的少年,两道好看的剑眉聚拢在一起,阳光从少年的头顶照来,他的金冠携着璀璨的阳光,晃得他眼前一片金灿灿的,也许是真的承受不了阳光的美好,他只来得及记住少年的样子就晕过去了。
“他头出血了,快叫大夫来”
“三殿下,罪臣之子,衙役们会···”
“哪来那么多废话,叫大夫来”
事情似乎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开始了,付玉思一直陪在三殿下身旁,读书,封王,一切一切。
“玉思,父皇恩准你做我的伴读了,你脱了罪籍了”
“玉思,我成年了,听母妃说我马上就要有封地了”
“玉思,我是吴王了,他们说吴地是大雍最富庶的地方”
吴王总是高兴的样子,他总是会兴奋的和自己说所有的事情,哪怕是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吴王很英俊,付玉思看着他从英俊的少年,变成英俊的青年,喜欢上吴王很简单,应为吴王便是他心中的盖世英雄。
付玉思曾问过吴王那天为什么要救他,吴王拉着缰绳笑看着他说“因为你仰头看天的样子,像一只被关在笼中的百灵鸟,你不该属于哪里,你该待在我身边”
“好”若是你,我愿意待一辈子。
轻轻睁开眼睛,付玉思摸摸眼角,略微有些濡湿,转头看看身侧的吴王,月光照在他额前,那副眉目变得更坚毅了。
吴王出生高贵,母族显赫,年轻时甚至一度威胁宣帝,但因为一件事,彻底失去了机会。
“王爷,你怎么了?”
“玉思,我去找母妃赐婚,母妃不同意,父皇知道了,打了我一顿··对不起,我搞砸了,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我可真笨··没关系,革了王爵更好,我马上就娶你,到时谁也管不了了··”
吴王仍是那个意气用事的样子,脸上青了一块,付玉思静静的趴在他的胸前,第一次真真正正明白,吴王··非他所有。
付玉思在平远候府外跪了一夜,终于等出了平远候,他不知道平远候是如何与陛下说的,他只知道吴王平安了,而他也该离开了,这是平远候的条件。
收拾好行囊,付玉思回望京城,王爷,愿没有我的世界你依旧幸福。京城的官道平整而宽阔,他没走多久就被面前的一块乌云给拦住了。
“我怕你走远了,追出了好远,没想到你才出城,如此更好,走吧咱们回去吧”
吴王冲他伸出的手,阳光从他的金冠上照过,一如他们初见的那天,原来阳光如此好,没有你时,我竟没有发现。
付玉思握紧吴王秦聪的手,身体一跃跳上马背,跟着他回到了京城,再也没有离开过吴王。直到今天付玉思都不知道,吴王是如何说服平远候和贵妃的。
翻身抱住吴王,付玉思枕着他的肩头低喃说“王爷,你要的东西我都会帮你得到,因为你让玉思得到了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分歧
御史府内,孔国培还坐在他那个小书房内,微弱的阳光从身旁小小的窗子射入屋内,虽然生着火炉但依旧显得整个屋子阴冷异常,他坐在桌旁的椅子上,小口的啜着茶水。
“大人,您找我”
“你先坐下”
孔国培看着窗外被风吹落的黄叶,一时没有出声,晋王的威胁让他猛然惊醒,晋王同永寿殿内的大臣不同,他手握重兵,坐拥八郡之地,若真鱼死网破,自己用什么抵挡,京城的南北两营他已经无人可用,自己该怎么办。
“陛下若欲诛杀我,该如何?”
“陛下不会”王先生看着他自信的说。
“为什么?”
“陛下用兵无非晋王与京营,陛下绝不会用晋王的兵的”王先生微微顿了一下,继续说“若要兴兵,不必等到现在,晋王年初进京就可以了,但是陛下一直没有,我猜想陛下也忌惮晋王,所以绝不会允许晋王的军队南下靠近京城。”
孔国培点点头,他一直把晋王当做普通的臣子忘记他是藩王的事情了,自古哪有不遭忌惮的藩王。
“那京营呢?”孔国培接着问。
“大人,既无其一何来其二,陛下既然忌惮晋王,就未必没有以大人牵制晋王的想法。妄动刀兵,万一晋王趁机作乱怎么办,一旦没了大人,以晋王现在的声望,京城人心会依附陛下吗?还是会倒向晋王,倒是晋王内有拥护,外有大军,陛下又奈其何?”
没错,孔国培点点头,是自己疏忽了,晋王和宣帝从不是铁板一块,自己势大陛下尚且能够忍受,但若是晋王势大陛下怕是每日如坐针毡。
“看来我要找吴王的人谈谈了,怎么能给我们的晋王殿下再添上一把火”
晋王之前老夫在明处你在暗处,现在要换换了,我倒要看看您与陛下,两虎相争,究竟谁胜谁负。
庸和六年正月,隆冬还没过去,京城寒冷依旧,晋王府内丝竹管乐之声不绝于耳,秦宇躺在卧榻上迷迷糊糊的听着地下的琴声。
整个冬天,除了新年进宫陪陪太后,秦宇基本都窝在王府里,天气越冷他就越不愿动,前几日太后和陛下邀他一起去南山行宫住些日子,他一想到要跑那么远,还在太后眼皮底下,就找借口推了,索性天天待在房里醉生梦死。
虽说被众人诟病,但这样的时日确实舒坦!
“呵··”秦宇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雪花,不自觉就笑出了声。
“王爷在笑什么?”棋云停下捶腿,看着他问。他明明看见晋王刚才都要睡着了,怎么突然又笑了?
秦宇挥手让底下侍候的人都退下去,将棋云的手拉倒眼前,手指如羊脂玉般白白嫩嫩,带着些许练琴时磨出的薄茧,他低头亲了一下,指尖抬起他的下巴。
“本王在笑这雪”
“雪有什么好笑的”棋云脸一红转头看着窗外问。
秦宇看着他羞红的侧脸,那三分相似更盛,手上一用力,他将人拉到自己怀里,轻揽着他。
“本王困了,云儿陪本王休息一会儿”
“是”棋云顺势靠在晋王的怀里,轻轻的闭上眼睛。
秦宇半低头看她,满意他的聪明和乖巧,棋云懂得什么时候出声,什么时候不问,乖巧漂亮,没有一处不好。
圈着怀里的人,秦宇闻着他身上的脂粉的香气,希望那还没有消散的睡意回到自己身上,他又望着窗外的雪花,思绪慢慢飘得很远。
我有要事求见六殿下···
殿下,我愿意···
从来都没有什么穆小侯爷···
东阳郡半数被淹,百姓流离失所···
王爷如此行事,每夜可曾安睡···
王爷此举何谈良善,下官羞与为伍···
所有的声音最后变为一个狰狞的人影,持着冰冷的刀刃向自己袭来,秦宇不认识那人,但又觉得他是自己认识的每一个人。
“啊!”一声低呼,秦宇一下睁开眼睛,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王爷,你怎么了”棋云看着身旁猛然醒来的晋王轻声问,他早就醒了,怕惊动晋王所以一直躺在旁边看着他。
秦宇转头看看窗外,夜幕降临,看来他睡了很久,又看看在旁边的人,秦宇收敛起情绪,笑着坐了起来。
“已经这个时候了,你该回去了,天冷路滑,本王叫小福子送你吧”
棋云帮他穿好鞋,跟着他来到了外间,秦宇刚要喊人进来,身后棋云温柔的声音传来。
“王爷,云儿留下来陪您不好吗?”
晋王转头看着他,眼神有些诧异不过并没有生气,拿起旁边的大氅,晋王替他披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轻笑一下。
“来人”
“王爷”小福子开门进来,带入一阵凉风。
“送棋云公子回去,小心点”秦宇说完就转身回到里间,没有看他一眼。
棋云回头看了一眼晋王的背影,没有出声央求转身跟着小福子出去了,雪重路滑,他跟着小福子小心的走在王府雕梁画栋的回廊间,晋王的拒绝并不令他诧异。
棋云自幼长在风月之地,见多了浪荡子弟,在他看来晋王并不像外间传闻那般不堪,晋王的声色犬马、纸醉金迷更像是为了做而做。
晋王对每个公子都是温言软语,从未责骂过任何人,可这王府流水一般的美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却没人能留在晋王心中,棋云觉得晋王甚至都记不住他们这些人,晋王用自己的温和和浪荡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心外。
“公子到了,若没什么事小人就回去了”
“麻烦福公公了”
棋云欠身施礼后就转身进屋,将对晋王的所有想法甩出脑中,晋王不是他能攀得上的,但他庆幸被晋王买入府中,晋王至少算是一个好的主子。
正月十五过后谷磊突然来来拜访,这倒是给秦宇惊讶坏了,谷大人不是说羞于自己为伍吗?
“带谷大人进来吧”秦宇刚吩咐完,又拦下小福子“等一下,带他去书房吧”免得看见些不该看的,又气的一脸黑。
书房
“谷大人”秦宇笑看着他说“大清早的怎么想到到本王这来了?”
谷磊冲晋王施礼“下官即将到东郡赴任,特意前来向王爷辞行”
“特意向本王此行?”
“呃··前些日子,下官遭御史弹劾”谷磊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多亏王爷帮助下官才得以解脱,所以···”
“谷大人不必放在心上”秦宇打断谷磊结结巴巴的谢意,反问说“倒是谷大人,既然风波已过,大人为何要离京远赴东郡呢?”
“京城是个是非之地,我空在廷尉之职也只是尸位素餐,倒不如到东郡还能有些用处”
谷磊叹息着,秦宇看见,心底了然,自己还有孔国培的做法,上了赤子忠臣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