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上(182)
“朋友”卓清风嘟囔着,原地踱了几步,转头看他问“你在大梁的那位朋友?”
“嗯”
白云飞低着头,声音低沉,卓清风很了解他,白云飞有所隐瞒,他长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师兄为何叹气”
“世事难料!”
白云飞不懂他的意思,闭嘴没再说话,卓清风却对他说“白公子和你不是一样的人,你··和他相处要小心,不要过分亲近”
白云飞是想过分亲近,这不是没机会嘛!“哦”大侠敷衍的应着。
“云飞,师兄是和你很认真的说此事”
“师兄放心”
你这个样子我不会放心,卓清风没办法再说,摇摇头他决定想想别的办法,转身向院外走。
“我送师兄”白云飞起身,被他拦下。
“算了··你这袖子上粘的什么?”卓清风捻了一下手指,觉得黏糊糊的。
“··是糖人”白云飞放下袖子,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是不喜欢糖人吗?卓清风看了他一眼,没出声走了,走了几步又转身,看着站在门里的白影。
“云飞,你和那个云六是不是很··要好”
白云飞摸到袖口黏糊糊的糖渍,浅笑一下,平静的说“是”
卓清风踩着青石板路,忽然觉得那压在心头的恨又沉了些,险些压碎自己。
房间里
卓清风独自坐在黑暗里,盯着前方,手心用力,握在手中的瓷杯裂开。
武哥死了,山寨的人全死了,他回援那天也差点死了,卓清风趴在尸横遍野的树林里很久,才躲过了晋王军的屠刀。
而如今,这血海深仇的仇人,居然就在白湖城,就在白云飞身边。
从立志向秦氏复仇那日,卓清风就从没害怕过,可武哥的死让他恐惧,不恐惧晋王的报复,而是恐惧茕茕孑立,这天地间只剩他一个人,只剩他自己记得血海深仇,记得坚持下去。
那个总是恐惧和颤抖的影子从他脑海中晃过,卓清风忽然站了起来,奔到院中,向北遥望。
乐湛,我要你来到我身边,我不想把你留在冰冷阴森的晋王宫,我要救你出来,陪在我身边,我不想一个人。
既然晋王在这里,那就多待些日子吧!卓清风眼底光芒闪动,双拳紧握。
客院
秦宇揉着肩膀,黑着脸疼的呲牙咧嘴,白云飞!你真是脑子有问题,那是本王买的糖人,扔了能怎么了,凭什么下这么重的手!
本王不是答应再赔你一个吗,不就说了一句你穷酸吗,下这么重的手,本王还受伤未愈,大雪山满门··不对,所有羌人都没有仁爱之心,粗鲁。
“王爷”安子期进门小心的叫了一声,晋王的脸色极其难看“您要的跌打药”
“拿过来!”秦宇看着他也没有好气。
安子期送到跟前,其实他心底很奇怪,钟府两个医术高手,晋王为何偏偏让他上街去买药,这月黑风高他敲了好久的门才买到。
“按您的吩咐街上买的,没有惊动钟公子和白大侠”安子期心里很疑惑,两个医术高手不用,偏偏让他去街上买,大晚上的他敲了好久的门才买到。
哼··秦宇冷哼一声,接过跌打药,本王的伤用不着你医治,偌大个晋国,难道没有一个正常的大夫。
晋王攥着药瓶,脸色变幻,安子期瞥见,建议说“王爷,可要子期帮您”
“不用”秦宇还是气愤,不过口气好很多,冲他说“下去吧”
“微臣告退”
晋王殿下还沉浸在愤慨里,没注意安子期什么时候出去的,黑着脸咬牙切齿的给自己上药。
“嘶”好疼!
秦宇给自己弄的很疼,心烦意乱的扔下药瓶,回房睡觉,后知后觉的有些后悔不让安子期帮忙,还有不向大侠服软。
不如本王再迁就他一回,权当为了自己的内伤和外伤。
说服了自己的晋王殿下,伤势好的还挺快,只是赵王的事闹的越来越凶,反而变成秦宇最烦心的事。
唉··秦宇放下赵先生的信笺,心情又阴霾一分,果不其然,赵先生和自己不谋而合,直接劝谏自己迎娶南宫香,真是··唉!
手在荷包里摸摸,那里是南宫玉良的那封信,他这几日一想起南宫香的事,便会下意识的捏住。
“咦”白云飞惊叹了一声。
秦宇抬眼去看“怎么了?”
“这个劝你成亲的人,我认识”他拿的是赵志平的上书,白云飞见过此人是个文弱书生。
哦?秦宇皱眉接过来,赵先生还真是兢兢业业,不但写信劝谏,还特意写公文言说天下大义。
‘大王少年登位,北镇胡虏,南抚羌夷,兴国强兵··然,一国不可无后,藩国不可无妃,大王春秋鼎盛,但子嗣不可不留···’
恭维就好好的恭维,总要有个‘然、但’搞的本王每次看你们恭维都心惊胆战。
秦宇长在深宫,一直都明白联姻对皇子很重要,年岁越深,他也承认许多无奈,是自己必须付出的代价。
先帝六子中,只有吴王对付玉思情深一片,矢志不移,结果就是三殿下早早的结束了储君之路,只能蛰伏吴国,以图后举。
年少时,秦宇只想与穆小侯爷一生一世,那是因为秦宇明白,自己没什么分量,不需要联姻,而穆氏爵位也配得上自己,即便是王妃,也无人会过问自己。
而在遇见杜雪堂时,他就已经是晋王了,已经开始付出走进这漩涡里的代价了,秦宇清晰的明白,晋王不能迎娶一个青楼公子。
天下悠悠之口,晋国内的各方势力,将来国祚的传承,这些对于当时的杜雪堂都太艰难了,甚至是危险。可北境的遇袭还是让他豁出去了,不过最后大梦一场,结束的太过仓促,没留下一丝善意。
现在,六殿下没了,小公子也不见了,可晋王依然在,甚至变成了漩涡的中心,变成了搅动这漩涡的人,所有的任性,豁出去,都不能存在。
“在想什么?”白云飞见他盯着那公文很久,脸上既不忧愁也不喜悦,平静的让他心不安。
“我在想自己任性多年,恐怕该规规矩矩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若无曾经的意外,我也不过是皇城内的一个纨绔子弟,何必犹豫不决,徒增烦扰!
“什么事?”白云飞不喜欢深沉的秦宇,让他觉得陌生
呵呵··秦宇笑笑,依旧沉静如水,平淡的说“很多该做的事”
比如迎娶南宫香,化解赵王野心,比如同世族联姻,安抚世族,比如选寒门之女入晋王宫,稳固新政,再比如利用你大雪山的身份,稳定羌人,夺取沁州郡。
秦宇的目光移到白云飞身上,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无比的的龌龊不耻,让白大侠那身白衣晃得不敢直视。
“秦宇··”
“王爷”安子期进门拱手说“裴郡守有事求见”
骤然闯入不只白云飞不满,秦宇也略微皱了一下眉头,不过那片刻的尴尬也被打散,秦宇也有点庆幸,平静的问“什么事?”
“好像与东阳迁民有关”安子期回答。
东阳迁民··也是时候该出些乱子了,秦宇没有慌张,平平淡淡的起身对白云飞说“我出去一趟”
“嗯”白云飞点头。
秦宇脚步匆匆的离开,白云飞等在原地,还想问问到底什么是该做的事,可是他没等到。
☆、兰城
东阳迁民,秦宇料定会出些乱子,只是他没想到出在丰江,而且不是与丰江勋贵,是与羌民有关。
裴延匆匆忙忙的回报,正是因为此事不简单,所以不敢欺骗,只能立刻奏与晋王知晓。
“王爷”裴延行礼,脸上十分严肃“兰城迁民,汉人失手打死了羌民,两方互不相让,还惊动了守备军,守备将军不敢擅自决定,特启禀郡府,微臣请旨,如何处置”
“即是命案,为何不报官府,以国法处理,反而酿成两方械斗”秦宇斥责。
“这··兰城奏报,言之不详,微臣立刻就去询问”
“准备一下”秦宇没有理会一下他的推诿,直接吩咐“本王要去兰城”
“是”裴延流着冷汗走了。
“子期”秦宇又看向一旁说“你立刻去钟府,同风前辈和云飞辞行,就说本王有急事,恕不能亲自辞行”
“是”安子期领命退去。
钟府
“云飞”风宗主推门进入,白云飞正坐在庭院内“姓秦的走了”
白云飞看看师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没有震惊,似乎在他心里秦宇随时都会这么离开,也不过比他多一句告别而已。
“徒儿知道了”白云飞平静的回答。
平静的掩映下是失落,风宗主看的出来,钟府住了这些时日,他也多少看出来那姓秦的对他徒弟还真是没什么其他心思,如此难受的到是云飞了。
这姓秦的对他徒弟有企图,他担心,可是没企图看着云飞难受样,他还担心,风宗主自己也很矛盾。
“云飞,为师不阻拦你,可是你只看见你救的那个人,却没看见晋王”
风宗主站到他身前“你追不上他的脚步,晋王的世界里有太多取舍,而这取舍不是依着情,而是依着你永远都搞不懂的东西”
晋王?白云飞想着秦宇沉静如水的样子,那就是晋王吗,一个看不见想法,看不见深浅,看不见喜怒的人。
“你若是选择此人,你一辈子都得追着他的脚步,追得满心疲惫,追得伤痕累累,他或许是个值得喜欢的人,但却不是个该喜欢的人”
“师父,那晋王··是什么?”
白云飞仰头看着他,像是年少练剑时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向他追问,只是这次风宗主没有答案。
“这个要你自己去看了,为师帮不了你”
白云飞想要的是一份平淡的相守,而晋王永远不可能平淡,白云飞从没深入的了解过晋王,没了解过晋王举起屠刀时的冰冷和血腥,也没了解过晋王争权夺利时的隐忍和果决。
你只见过笑呵呵的秦宇,就以为看见了全部。
丰江郡兰城
秦宇到达的时候,冲突已经演变成叛乱了,兰城所辖羌民聚众自守和官府对峙,已成叛乱之势。
按理说此事虽然特殊也不必他亲自前往,裴延久在羌地也并非处理不了,可是赵王刚要声言娶南宫香,这羌民就乱了,不得不让他想起东阳的的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