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上(242)
“舅父的意思是?”
“晋王雄心壮志,我南宫家搅在关中这潭局里已经拔不出去了,香儿和邓元的婚事,能让晋王略微放心,所以此事你不用多言,更··不要告诉玉良和香儿”南宫询说着望向窗外又说“毕竟香儿真的对这个邓元动心了”
原来如此,严士君明白他的心思,放弃了要说真相的想法,如果南宫询自己发现被骗了,晋王真正窥探的是南宫玉良,是整个南宫家,还会如此淡然吗?
“士君记住了”他施礼告辞,走到门外脚下一转,又拐了回来,站在门口对南宫询说“舅父,如果晋王真的野心勃勃,恐怕还会另有威胁”
南宫询迟疑了一下,眉头紧锁,严士君不易察觉的笑了一下,再次施礼告退。
乐兴殿
香炉内青烟盘旋而上,南宫询放下茶杯,看着对面的晋王,开口问“王爷召老夫至此,不知是有何吩咐?”
“宫主跟小侄太客气了”秦宇笑呵呵的替他又倒杯茶,略凑近些说“小侄听说香儿和邓元的婚事已定,特意向宫主道喜”
“多谢王爷”南宫询看着晋王的笑意,想起严士君的劝告,一时间也没有说话,只静静的坐着品茶。
南宫询的沉默,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晋王殿下紧张,这一瞬间他有点羡慕邓元。
“其实小侄还有一事跟宫主商量”
“王爷请讲”
“晋国朝野对晋王妃一事也惦念许久,本王想着也该顺从民意,倒是有个人选想跟跟您说”秦宇不由自主的结巴一下。
南宫询交叠的双手抖了一下,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是谁?”
“令郎,南宫玉良”
果然,南宫询勃然色变,直起身子看着晋王说“此事万万不行”
什么叫万万不行,你们南宫家的人怎么听见此事反应都这么大,秦宇心里不满,不过他决定忍下不满。
“宫主,到底为什么?”秦宇平和的笑着,谦虚的问“莫非是觉得小侄哪里做的不好?”
“王爷天皇贵胄,南宫家高攀不起”
“何出此言”秦宇按下他的手“南宫家与林太师一家是世交,更何况您又与母后相交多年,论理我也改叫您一声伯父,如何就高攀不上了?”
“王爷··”
“哎?难不成本王还不如邓元吗?”
晋王目光灼灼,南宫询望着忽然双拳握紧,心里有一丝愤怒。
“王爷既然提起,那老夫想问问王爷,先设下计谋让我女嫁于邓家,如今又想将我儿留在晋国,王爷当初答应老夫,保护我一双儿女周全,为何如此,屡屡失信?”
“宫主”秦宇起身施礼赔罪“令媛与邓元确实本王有意为之,但也是为了香儿小姐,况且他们如今两情相悦,又有何不好,本王从未想辱没令媛”
“正因为如此,老夫才会答应邓家的婚事,王爷为何还要一逼再逼”南宫询也霍然起身。
秦宇往后退了一步,安抚说“本王不是逼迫,确实是十分倾心玉良,况且玉良也倾心本王”
玉良··南宫询胡须一颤,后退一步跌倒在榻上,秦宇赶紧上前扶了一把,继续说“所以,我们也是两情相悦,还望宫主能成全”
“不行!”南宫询甩开晋王起身就要离开。
秦宇拉住他的胳膊,拦住他说“宫主未免太过绝情了,本王哪里入不了您的眼,您说想护您儿女周全,还有什么比跟在本王身边更安全!”
“王爷的身边比哪里都危险”南宫询凝视晋王良久,出言说“您也长在这深宫之中,该明白这宫墙之内有什么?”
“这是晋国,不是京城!”
“总之此事··”
“南宫宫主”秦宇声音忽然冷了一丝“您当初为躲朝廷避祸晋国,如今还能去哪避祸?您与太妃和母后相交多年,该了解小侄的为人,若是您执意不允,小侄只能日后携王妃向您赔罪了”
“王爷从来先礼后兵,不给别人半分回绝的余地”
这就算是退让了?秦宇笑笑没有在意他的语气,抬手到了一杯茶,双手奉上,恭谨的说“还请伯父息怒”
白瓷茶杯送到眼前,南宫询知道要是接了这杯茶,此事就算是定了,可是··他眼皮一跳,躲开半步。
“老夫受不起王爷的大礼”
“宫主不担心南宫香和邓元吗?”
“老夫知道”南宫询回首“王爷不会毁了这桩姻缘”
邓氏好歹也是显赫门楣,要是晋王当真以私愤断了这桩婚事,对邓氏无疑是种羞辱,晋王还不至于糊涂至此,否则也没有今天的地位。
☆、引狼入室
南宫府
南宫玉良一踏进门口,瞧见父亲的脸色,也猜到刚刚入宫发生了什么,不由紧了紧心神。
“父亲”
南宫询瞧见他脸上的担忧,胡须轻动,直截了当的说“此事作罢!”
南宫玉良依旧低着头继续问“为什么?”
“因为晋王心思不纯,我不能让南宫家,天神宫变成晋国争权夺利的工具”南宫询解释。
“父亲多虑了”南宫玉良抬起头笑了。晋王确实心思不纯,但应该不是对南宫家。
多虑?南宫询胡须一抖,轻声问“你真的喜欢晋王?”
“是”
“我们离开大梁”南宫询听见回答,豁然转身。
“父亲,我··”
“你要违抗父命?”
“儿子不敢”南宫玉良摇摇头,为难的说“可我也承诺过晋王,做他的晋王妃”
南宫询心软了一下,站回来说“孩子,王孙的情太浅,转瞬即逝,若有天他情移别人,你困在那宫墙里该怎么办?”
“他不会”南宫玉良肯定的说。
“可他不仅是他,还是晋王!”
“父亲的意思我明白”南宫玉良显得很平静,搀着他的手臂,笑着说“晋王并没有别人揣测的那样野心勃勃,他告诉我晋国不会再起兵戈,他只想只想平静的和我在一起”
呵,南宫玉良笑的绚烂自信,南宫询心里一阵无力,他摆摆手没有多说,情太闪耀了,遮住了所有的危险,让人迷失,多说无益。
门外又落了雪,南宫询一个人默默的返回,抬起头,他对着盘旋而落的雪花呼出一串白气。
玉良,孩子,你不明白,君王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最不该追求情爱的人,因为他们处在漩涡的中心。
晋王是个可怜的人,因为他在这个争斗的时代,成为了最耀眼的一个,所以越是他喜欢的人,越是会被攻击,被利用。
玉良··你说他想退一步,可是这世上哪里有晋王能退的地方。
大雪飘落一夜,南宫询梦见许多故人,梦见了风语飞,梦见了齐宇,梦见如神话般的梁王陨落,其实那也是个退无可退的人。
腊月,大雪浓重,赵志平巡边归来,大梁又开始暗流涌动,秦宇本想等年关过后再行定夺,可是眼看风起云涌,再下去必是党争,真是一时半刻都拖不了。
朝政殿
秦宇瞧瞧恭立一边的赵志平,略微不舒服一下,不过还是敛下神色,挥手示意小福子宣诏。
:置尚书局于东殿行事,凡晋国机要政事皆报于尚书局,众臣以王诏行事,不得违背。
擢东阳郡守申学文为尚书左丞,主各郡奏报公文。擢范兴言为尚书右丞,掌机要秘事。擢王仲康为北客司,主胡地事宜。擢相府主簿聂温为度支司,督查各郡赋税民计。擢司直罗光济为刑名司,主刑律辞讼。
迁徐文柏为国策府令,掌士子遴选。迁司农安子默为御史丞,废司农一职,尽归度支司。
置武都尉,掌晋国军政,新兵征召,大梁东西两营,武卫将军王蒙监理。迁大梁守将守庆生至彭城,擢校尉邓元为大梁守将。擢孔石北境刺史监理北地事宜,擢王伯泰为东阳郡守,监理汾昌、宁城驻防。
西南民生凋敝,孤又闻羌民似有异动,心忧之,今命尚书赵志平,代孤至西南尽揽西南诸事,相国范文田暂行尚书局事宜。
小福子念完退了回去,秦宇扫视着殿下,范文田等人互相看看,随即一起跪倒。
“臣等遵命”
“散了吧!”秦宇笑了一下,挥挥手,离开了大殿。
晋王离开后,大殿静默了一阵,许久后众人才如梦初醒一般,起身三三两两的相携而去。
赵志平站在大殿的御阶前,望着晋王的方向沉默无语,申学文经过他的身边驻足,躬身行礼。
“赵先生”
“学文”赵志平看着前方说“从今日起你就站在这晋国的中心了,万事要小心”
“先生”申学文叫住要离开的赵志平,眉头动动说“您的教诲学生不敢忘,只是以先生的明智自然明白王爷的心思,为何··况且连年征战,民财匮乏,先生怎会不懂,一意伐梁安”
“因为我太了解王爷的心思了”赵志平摇摇头离开了。
自效忠晋王,赵志平第一次被晋王排除在核心之外,他不是失落,更多的是担忧,担忧晋国,担忧晋王。
晋国最大的危机不在关中,不在朝廷,甚至不是什么民生凋敝,而在晋王心里,事到如今,晋王依旧认为自己可以后退一步,安稳度日,做一个保境安民之君。
王爷,您聪明绝顶为什么偏偏想不明白这件事呢,走到您这个地步,哪里能退呢!
安府
“晋王想要休养生息了”安子期笃定的说。
“这我明白”赵志平主战,如今被远调西南,说明晋王更中意范文田等人的建议“只是晋王为何不直接除去赵志平的尚书?”
“为了让赵志平回头,也为了不让范相再次大权独揽”
尚书局架空了相国府,如今下至郡县,上至公卿,尽皆由晋王做主,晋王让范文田代掌事,又用申学文制衡,可见在晋王心中最信任的只有赵志平。
晋王只想给赵志平一个警告,如果赵志平选择退一步,进宫向晋王请罪,甚至拥护晋王的国策,赵志平立刻会被晋王召回,主理尚书局事务。
“没人能取代赵志平的位置,在晋国”安子期补了一句。
“此番变动,我安氏未有寸进”安子默叹息一声。他迁为御史丞,也不过是因为晋王取消了司农,不想冷落他而已。
“大哥,未来三至五年,尚书局必成晋国中枢,晋王此举还是在削弱世族势力,若是大哥万事还以安氏利益为主,恐怕··反会让安氏每况愈下”安子期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