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上(163)
晋王殿下嘴角微微抽动,半晌无话,完全想不到大侠送的这把剑居然如此难得,让他很不好意思那天说的那些嫌弃的话。
“原来如此”秦宇终于回神,手按在剑鞘上说“想不到子期还识剑”
“因为自幼喜欢,所以多了解了些”安子期谦逊的说。
“既然识剑,子期定然会武功了”
“略懂一二”
“哦?”晋王殿下来了兴致“陪本王对练几招如何?”
安子期愣了一下,随即说“子期领命”
院内
安子期仗剑而立,面对着晋王,微微欠身“王爷请”
“一起请”晋王殿下豪气的说。
当当当的宝剑撞击声回荡在院内,秦宇微微试了一下就明白,安子期那里是略懂一二,武功明显很好,至少比自己好很多。
晋王殿下的武功虽然在白云飞看来,不过尔尔,但在勋贵子弟中还是很不错的,否则从前的晋王殿下也不能如此自负,可如今又出现一个勋贵子弟,武功何止很好,即便放在武林中也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难道自己真的是三流,怎么随便碰上一个都比自己厉害!
晋王殿下郁闷,越战越勇,瞧见安子期漏洞,立刻一剑刺了过去,还是用了白云飞教的招数,才震开安子期的剑。
安子期见此,顺势一个踉跄,赶紧收剑“子期输了”
“别奉承本王了”秦宇收剑坐下,冲他招手说“若不是你留有余地,本王又岂能隔开你的剑”晋王殿下还不至于这点风度都没有。
“王爷过奖”安子期笑着应了一句,也没继续虚伪的推辞,反而说“王爷最后一招,十分精妙”
“呵呵,只可惜本王练得不好,总被师父刁难”秦宇悠悠的叹了一句。
白云飞要是看见他把剑使成这样,早就拿石子丢他了,估计连送给自己的剑都得收回去。
“王爷还有师父?”
“呵呵”秦宇笑笑没有多说,看着前方话锋一转说“东阳之前灾情严重,如今又到寒冬,百姓可都安抚好了”
“府库拨银充足,钱粮也已调配各县,微臣已经着人专门看管,绝不会再有差错”安子期迅速收敛神色。
“东阳是个灾郡,又紧邻京城,若是民心不稳,随时都可能重伤晋国,所以一定要严加防范”秦宇坐在那里嘱咐一句。
“··是”安子期张张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年关将至,你和学文好好盯着东阳,不要在这关口生事”
“是”晋王不再出声,安子期见此起身“微臣告退”
安子期离去后,秦宇本想去看公文,可不知怎么看着那一封封白纸黑字的公文,他前所未有的想喝一杯。
开阳城算不上繁华大城,却也是一郡首府,晋王殿下在街道上随意的走着,脚步一顿停在一处风月之地。
微微仰头秦宇品鉴了一下,刚要离开,正对上街对面的一双眼睛,让他愣在原地。
子期贤弟,你怎么在这儿!
☆、屯田
繁华的街头,安子期隔着人流,看着对面同样看着他的晋王,心底失笑。伯牙兄,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安子期笑了笑,率先上前施礼“伯牙兄,好久不见啊?”
好聪明的小子!秦宇抬眉冲他笑了,也施礼说“好久不见,子期兄”
尴尬的对峙在这片刻散了,秦宇见安子期神态自然,索性也放弃了拘泥,冲他说“此处是开阳,子期可要尽一下地主之宜,请愚兄喝一杯”
“荣幸之至”
青楼内
虽说二人都放开了,但是总归不能像从前真的叫美人来陪,只能在青楼起一起喝酒,也算是晋王殿下平生第一次。
“伯牙兄情”安子期举杯。
秦宇也举杯“一年前曾言隔日书馆再见,是愚兄失约,自罚一杯”
“无奈之举”安子期说。他后来想了一下,他遇见晋王的时候,不正好赶上晋王夜宿宫外,刘国傅闹的沸沸扬扬。
“所以说是子期害了愚兄”秦宇调侃了一句。
安子期笑笑不语,只提杯喝酒,似乎有什么心事犹豫不决。
“子期兄到东阳来,可有逸闻趣事同愚兄说”
“王爷”
“怎么,我又不是你的伯牙兄了?”秦宇调侃。
安子期有一份豁达随性的胸怀,却总套着世家子弟的小心和拘谨,跟自己坐在这儿,恐怕比自己更为尴尬。
“呵呵··”安子期轻声笑了,回答说“王爷也好,伯牙兄也罢,子期倒是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说与您听”
“肺腑之言”秦宇点着头,瞄了他一眼“说说”
“王爷”安子期忽然叹气,目光别向窗外“东阳民生再怎么安抚,依旧是晋国多事之地”
东阳之弊不仅在吏治,更在天灾,水患不除则民无安生之日,仅靠晋国赋税支撑总归不是长久之计,特别如今东阳还变成防卫京畿和赵国的边境。
“确实,子期能念及此,已经是体民之苦,察君之忧了”
秦宇口气里有些无奈,安子期的意思他明白,可水患治理艰难,几十年来朝廷毫无进展,秦宇和赵先生商议很久,皆以为治理水患非数年之功。
“既如此,不如移民至它郡,免去百姓疾苦”
移至它郡!秦宇心里一动,这安子期看来真的有话说,他微微坐直,笑着说“子期何意?”
“王爷可知屯田”
“当然”
边境多有屯田,只不过北境军地处寒极之地,虽有屯田,但并无大用,依旧需要耗费大量晋国军费。
“你想在东阳边境屯田?”秦宇问。
“并非边境,乃东阳全郡”安子期眼光一亮。
秦宇微微抬眉,端起酒杯问“如何做?”
“东阳水患主要在开阳以东,民于此种粮,岁末能收半数乃大丰之年,可东阳郡如此多的百姓如何能食之果腹。所以不若迁民至它郡,将开阳以西并入燕郡,开阳以东屯田驻军”
安子期缓缓说着,同时观察晋王的神色,晋王一直静静的听着,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见他停顿,示意他继续。
“其一以军旅之坚韧,去阡陌,得田必广,所入虽少,但依旧足以资军,其二王爷麾下将士均忠心耿耿,必不会再有民变之事,其三东阳边郡,必有驻军,若天下有变,军出东阳,军粮自燕郡而来不如就地取之”
嗯··秦宇点点头,依旧淡淡的问“迁去何处?”
“燕郡,旧之王畿,王田众多可分与百姓,祁东郡,祁西郡,还有新入晋国之丰江郡,均是地广人稀之所,可迁之”安子期回答。
“若民有怨,不欲往,该如何?”
“王爷免其赋税,自有人愿往,而不愿者”安子期施礼强硬的说“強迁之”
这富贵公子倒是手段凌厉!秦宇一时沉默,此事之难还不仅仅在于会有人不欲前往,还在于需要一名能沟通世族,促成此事的人。
新政初见成效,郡县乡里依旧世族盘桓,如此大规模的迁民,必动世家之利,所以必有一名能沟通世族之人全权为之,方可成事。
“子期此策该是早有,为何不早谏于本王?”
“本欲年初择士时献策,后择士搁置,便暂时作罢”
安子期回答的恭恭敬敬,只是秦宇不信会如此简单“子期,你没有实言相告愚兄”
“王爷”安子期颜色几变,终是低声说“安氏不敢涉军”
秦宇恍然大悟,原本将安子期当成合适的人选,如今也推翻了,他心底也不想安氏涉军。
“既有此策,子期可有人选能当此大任”
“微臣没有”
安子期摇摇头,这就是他几番犹豫,却没有说出口的原因,自己不行,可他举荐任何一个人都会生出别的事端。
“那本王找找”秦宇笑吟吟说了一句,安子期的心思他明白,他倒是有一个,不两个人选。
晋王殿下不想再看见任何世族涉军,不过却可以让迁民的迁民,屯田的屯田。
太阳越过头顶,正午已过,秦宇看看时辰,同安子期离开了这处烟花之地,街上,冷冽的空气扑来,秦宇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深吸一口气。
“本是来散散心,却不料被你扔下这么大个难题,此事本王尚在斟酌,年后召你来大梁详议”
“是,王爷可要微臣送您回去”安子期问。
“不用,本王自己走走”秦宇摆摆手,迈开步子。
“王爷”安子期上前几步,笑着说“还是子期陪王爷一起吧!”晋王要是在东阳有个闪失,安子期可担不起责任。
秦宇瞅着他眼里的担忧,心底叹息一声,点点头说“好吧,那子期就陪愚兄走走”
街上人来人往,临近新年的喜气沾得到处都是,秦宇知道若是军屯一行,这东阳恐怕就是另一番景象,开阳城也不再是一座普通郡府,而是宣城那般的要塞。
有那么一瞬间,秦宇生出一股索然无味的感觉,瞥眼看旁边的安子期,衣袂飘飘,风度翩翩,在京城或是大梁这种地方,能引无数世家小姐和公子的倾慕。
“子期可知兵”秦宇忽然问。
“略知一二”
又是略知一二,秦宇心里暗笑,这安子期能看出屯田,能看出军出东阳之弊,该是通晓兵法。
“如此能文能武,子期,这东阳装不下你”
“王爷”安子期心里一惊,忽然转身。
秦宇摁下他要抬起来的手,拦住他表忠心的话“子期,其实你胸中有沟壑,何必如此谨小慎微,本王岂是妒贤嫉能之辈”
“人失之本性,便无趣了”秦宇慨叹了一声,想起了被逼着跪在他脚边的南宫神官,那般确实无趣!
安子期看着忽然豁达的晋王,心底一阵轻松,伯牙兄若萍水相逢,你我该是至交。
丘县
念子平的孤坟前插着一株燃尽的香,秦宇看见,知道南宫神官来过了。
“本王还是食言了,没有护好你母亲”他低声说。
北风穿过山林,呜呜的响着,秦宇不知这算是念子平的埋怨,还是谅解,果然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自己心里这点愧疚,大概用不了多久也会散了。
骑上马,他向宋家母子那里走去,仍是一座孤坟前,南宫神官站在哪里,寒冽的北风吹过,衣襟飞扬,让人不禁想问他冷不冷。
南宫玉良听见马蹄声,转过身子,晋王立在马上,看着他的眼神晃了一下,随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