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上(55)

　　“云儿啊，你们寄情阁头牌的质量一天不如一天了”
　　秦宇笑了，自己不过说错一句话，就如此大的脾气，这落水公子真不知天高地厚！
　　棋云愣住了，微微抬头见晋王已经闭眼睡去，也没有追问，小心的靠着他也睡着了。
　　太尉府，现在应该叫忠国公府，秦宇站在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守门的小厮打开门看着他。
　　“我来拜见··越管家”秦宇犹豫一下说。
　　小厮看了看他，见他仪表堂堂，不似升斗小民，施礼说“公子稍后，我去通传管家，公子到偏门等候”
　　前几日宣帝明升暗降了舅父，今日又下旨赐婚越弘和林峰之妹，可是越弘表兄明明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如今也被牵连
　　“六殿下？”越管家开门看见他，惊诧了一下。
　　“越管家”秦宇微微拱手。
　　“真的是您，为什么不走正门？”老管家奇怪的问。
　　“我来找舅父”秦宇没有明说，这京城深宅的管家都是比狐狸还精明，有些话不用说明白。
　　越管家了然没有多问，立刻引着他进门，穿过几条熟悉的回廊站到越承平常待的小客厅外。
　　“老爷，有客来访”
　　“谁啊？”越承平问。
　　“是我，舅父”秦宇在门外说到。
　　屋中静了一下，随即听见越承平说“殿下来了”说着起身开门。
　　门被推开，越承平站在门口，比秦宇印象里老了一些，但双眼依旧有神，还似当年战场上那个英武的将军，越承平冲他笑了下，是对子侄后辈的笑容。
　　“殿下一个人来的，如此太危险了，下次还是不要了”
　　“是”
　　二人坐下，越承平看着他说“一转眼，殿下已能独挡一面，姐姐知道，定然欣慰”
　　秦宇听他提起母妃，本就不太舒服的心更难受了，他犹豫着说“舅父，前几日陛下下旨我知道了，听说也给越弘表兄赐婚，此事皆因我而起，我··”
　　他说着突然又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并不能做出什么承诺。
　　越承平看着有些尴尬拘谨的秦宇，犹犹豫豫不知该说什么，将自己憋得脸红，像他小时候闯了祸，又瞒不过去的样子。
　　越承平突然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手劲有些重，打的晋王殿下愣住了。
　　“舅父？”
　　“殿下的药可随时带在身上”
　　秦宇不解的看着他，点头说“一直随身带着”
　　“那就好，自从那次之后，姐姐时常担心殿下，如今姐姐不在，只有我替她担心你，哪有长辈不惦念子侄的呢”越承平随意的说。
　　幼年时秦宇十分喜欢绿豆沙馅的点心，结果也不知怎么，那年贪吃的太多，突然就觉得喉咙不舒服，没有多久他就喘不上来气，宫里的太医全来了，那时秦宇才知道这世间竟还有这种奇怪的病，不能吃绿豆沙。
　　自那以后，母妃时常叮嘱他带药，不过少时顽劣哪里记得这些，有一次在宫外误喝了绿豆水，结果没带药差点死掉，吓坏了母妃，从此每次出门都要检查一遍，秦宇是在那之后才明白，不是绿豆沙的问题，是绿豆的问题。
　　“多谢舅父，我明白了”秦宇放下心思，又问“越弘表兄的事？”
　　“弘儿的事殿下不用牵挂，老夫半生戎马，学到的最多就是天命难测，咱们这些人谁都有苦衷，但谁都改变不了什么，这也许就是他的命”
　　秦宇又低着头，他知道越承平在安慰自己，但他也说不出什么话反驳，更不可能改变什么。
　　“父亲”越弘忽然进来，，看见秦宇愣了一下“六殿下！”
　　“越弘表哥”秦宇站起来。
　　越承平坐在他旁边，看着他二人开口说“你们二人也许就没有见面了，弘儿你带殿下去后园赏花吧”
　　“是，父亲”
　　秦宇跟着越弘，寻着熟悉的路径往后院走去，越府的花园一直都是这样，严谨的没什么好看。
　　“上次见面，殿下还是少年，现在倒是沉稳了许多”越弘笑着说。
　　“去岁到京，怕给你们添麻烦，不敢来打扰，现在竟也没躲过去”秦宇苦笑着摇摇头。
　　“殿下多虑了”越弘拍着他的肩膀说“父亲说的对，这是王侯子弟的命，不是别人的错”
　　“表哥，其实我可以··”秦宇看着他，一冲动想帮他一把。
　　“殿下”越弘看着秦宇的神色，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是他不敢听，也不能听，于是打断他的话问“您现在还能想起穆小侯爷吗？”
　　秦宇愣在那里一瞬无言，越弘没有看他，转身看着湖中的银钩。
　　“婉儿要嫁人了，许给了应川郡太守的大公子，我若是能早一点，就不会···”
　　越弘略微有些哽咽，秦宇心底的难过更甚，越弘忽然十分认真的看着他。
　　“当年殿下与穆小侯爷的事，我虽替殿下惋惜，却并不能感同身受，现在我总算明白殿下当年的心情了。而如今我却觉得我比殿下要幸运，至少婉儿还在这世间，所以殿下不用帮我，我不忍心让她冒险”
　　天子诏书，金口玉言，哪有那么容易推翻，当年的六殿下用了四年，从龙讨逆，却只等来了穆小侯爷的死讯，越弘自认为做不到。
　　你不明白我的感受，穆小侯爷也活在世间，只是不在是穆小侯爷。
　　月色又深几许，越弘送他离开“父亲让我告诉殿下，越氏祖训不涉朝政，所以恐怕帮不上殿下什么，殿下自己一定要保重，若真是非常之时··”
　　“表哥放心”秦宇打断他的话说“告诉舅父，我已不是当年的少年，不会有事，舅父要保重身体，保住越氏”
　　越弘点点头，一直看着秦宇上了马车，拐出视线才返身回府。
　　晋王府
　　秦宇独自坐在屋内，房内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窗子，照在铜符上反着冰冷的光亮，秦宇将它紧紧的握住，不忍再去看的上面的冷光。
　　“绍筠，你看看我们害了多少人啊？”
　　吱！房门一声轻响，被人从外面推开，秦宇微微皱眉，冲门口怒声呵斥。
　　“什么人，给本王滚出去”
　　门一下子又关上，屋内屋外一同陷入寂静，秦宇以为是小福子没有理会，心绪起伏不定，他索性推门出去。
　　“嗯？”秦宇眉毛一抬，扫到跪在门旁的人，怎么到处都能碰见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雪棠低眉顺眼的跪在那里，深夜的微风有些凉，吹的他有些冷，可是晋王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不敢动，他看见晋王的鞋尖动了一下，站到了他面前。
　　“怎么不说话？”
　　秦宇奇怪的看着他，他的院子一向与后园公子隔开，也有过想吸引他注意的公子跑过来，难道他也是？
　　“小人不知道王爷在里面，王爷恕罪”雪棠匆忙叩首。
　　秦宇眉头一皱，说“这里是本王的书房，寻常人不得进入，你不知道？”
　　“书房？”小公子抬头看着他，眼中闪着疑惑，突然又像想明白什么似的，继续叩头说“王爷恕罪，小人是从那边的林子过来的，并不认识王爷的院子”
　　秦宇转头看了看他说的那片林子，就是被他修了亭子假山的那片松林，王府的人知道自己喜欢那里，没人敢去打扰。
　　“你是说”秦宇说着表情怪异“迷路了？”
　　小公子的脸腾地红了，跪在那里手足无措的看着他。
　　还真是迷路了！秦宇摇摇头，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发现他还跪在那里，不由皱眉。
　　“你准备一直跪在这里？怕书房逃跑吗？”
　　雪棠赶紧站起来，跑到晋王的身后，晋王带他出了院子，一直来到王府后园。
　　“唱首曲子听听吧”秦宇看着半空吩咐。
　　“回王爷”雪棠犹豫不安的说“我不会唱曲子”
　　“不会？”秦宇嘟囔了一声，觉得今晚事事不顺，这落水公子是诚心来给本王添堵的。
　　“那你弹琴吧”
　　琴声响起，悠悠扬扬，秦宇坐在椅子上心情稍微平复一些，刚想闭上眼睛，琴声戛然而止，小公子咚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他怎么了？”秦宇问小福子。
　　小福子上前看了看说“回王爷，雪棠公子好像受了风寒，有些发热”
　　“受了风寒还到处乱跑，本王看寄情阁是要开不下去了”秦宇淡淡的说。
　　小福子身子一停，以为晋王怪罪这位公子，连带着还要捎上寄情阁。
　　秦宇看着呆站在一旁的小福子，还有晕倒在地上的落水公子，突然之前那股烦躁又涌上来，所有的坏情绪都在一瞬间爆发。
　　“你站在那里看什么，还不给他去找大夫！废物！本王养你们有什么用”
　　秦宇一脚踢开凳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又病了

　　流言蜚语总是传的特别的快，而且翻新的速度十分惊人，等传到棋云这里的时候，已经变成晋王昨日因为雪棠服侍不周，一怒之下把人扔进了湖里。
　　棋云一听就知道是撒谎，晋王就算发火，也不会将人扔到湖里，他不是个愿意费心思的人，即便是惩罚别人，直接送走才像是晋王的习惯。
　　晋王府里的人都围着晋王一个人转，所以闲得无聊就开始编这些稀奇古怪的传闻，而处在中心的晋王，其实从来就没记得住过他们。
　　天气不错，棋云来到后园，避开众人，刚刚拐进一个僻静的角落，就看见传闻里没有几日活头的雪棠公子，正端端正正的坐在亭子下，看着水面发呆。
　　“雪棠公子，听说感染了风寒，可好些了”
　　棋云本不是一个多事的人，往常他不会多问，只是今日不知怎么了，许是也顾念晋王那句都出自寄情阁。
　　“已无大碍，多谢挂念”雪棠没有想到会遇见人，愣了一瞬“棋公子没有陪着王爷”
　　棋云坐在他旁边笑着说“晋王事务繁忙，哪里有空总呆在后园”
　　雪棠眼底闪过一阵失落，棋云微微诧异，正出神间，对面隔着池塘的桥上，一个紫衣的公子站在那里，挣脱旁边丫鬟的拉扯，咚的跳进湖里。
　　“他们在干什么？”雪棠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惶。
　　棋云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说“好像是宿之公子，听说那日饮宴，他出来唱了首曲子，被什么候府的公子看上了，王爷赏给了他，大概是宿之公子不愿意在闹吧”
　　“赏给了？”雪棠扭头看他，瞪着好看的眼睛问。
　　“雪公子这是怎么了？”棋云回头，见他脸色煞白，嘴唇有些哆嗦“莫非是风寒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