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辜地摊手,和她冰山雪莲般的兄长不同,少女真就活脱脱一只黑心黑肝的小狐狸,摇着九条蓬松大尾巴,喜滋滋地冒着坏水儿,哪怕我明知石老的异常必然是她在背后动了手脚,也只能先对着这油盐不进的滚刀肉叹了口气,我疲惫道:“这么早找我,有事?”
“嗯。”她笑着点头,“我来此地自然主要是为了见你,原是顺带打算清一清我娘的旧账,可经昨日你一提,怎么说,我问最后一次,确定要我把蔡仁丹的人头留给你?”
“这……”
我沉吟着,瞧了眼姬湘笑眯眯的神情,我先慎重发问:“令堂过世,我只知道有先皇后的手笔,莫不成当年蔡仁丹便是奉了先皇后的指令,才……”
姬湘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她漫不经心手里转着桌上摆着的茶杯,可能事实真相在姬湘这里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点,蔡仁丹没有治好她的母亲,害向月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
我便道:“他的生死与我无关,我只想弄清楚这药王谷究竟是在干些什么名堂,对了——”
“嗯?”
“你不是十年前就来过药王谷吗,那时你同阿药——你见过袁无功吗?”
姬湘慢吞吞地哦了声,她当着我面舒舒服服换了个坐姿,撩起眼皮子,似嘲非嘲地:“终于想起来要问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呢。”
我面无表情:“其实也不是特别需要你帮忙,男女授受不亲,这间房就留给陛下使用,小的先出去了。”
“话还没说完,上哪儿去,回来。”弯起红润唇角,她又忍不住笑了,“我可以告诉你以前的事,但闻人钟,咱们这笔账也该算清楚点,你是不是得许朕一些好处。”
我:“好处,你都富有天下了,还和我一个草民计较这些好处?”
然而不等她再开口,我说:“可以,时机合适,我会让你再见一次凤凰。”
“时机合适,那不就都由你说了算?”
“陛下不信我。”
姬湘单手撑着脸,在窗外的晨光中仔细看了我许久,她淡声道:“不,我相信你,毕竟你从来光明磊落。”
说着她伸出手,我犹豫了一会儿,才试探着在她的掌心拍了一下,姬湘便一脸无所谓地站起来,道:“跟我来吧。”
我并不清楚姬湘要带我去何处,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事这又是在故弄哪门子玄机,可她看着忒淡定忒理所当然,刚刚才达成交易,我不好表现得过于怀疑,就满脑袋问号地跟着她出了客栈,上了马车,还没坐稳当,陛下挽起袖子,铺开小茶几,在辘辘车轮声中开始给还没吃早饭的我冲芝麻糊了。
美人如玉,素手切橙……冲糊,末了还往碗中抖珍贵的砂糖,我都不知道我嗜甜这个癖好是如何被她看穿的,她给我一口气放了好多糖!
我全程看得痴傻了,她把热腾腾的碗连着勺子塞我手里,又从座位底下变戏法似的取出一袋干果碎,姬湘道:“看清楚手法了吗?”
“看、看清楚了……”
“嗯,等会儿不够自己再加,但别放糖了,吃太多糖也不好。”
我捧着碗,懵头懵脑,不多时到了目的地,于是我一手捧碗,一手提着干果,像个智力不健全的傻大个儿头回被家人带着出门郊游,姬湘还好心帮我拿着烧水的壶,她带我进了一间平平无奇的小院子,院里早布有她的下属,见了女帝下意识要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姬湘没给,仍握着水壶的把柄,只道:“人到了吗?”
“到了,安排在偏房等候。”
姬湘:“把屏风打开。”
我亦步亦趋,跟着姬湘进了主屋,她安排我坐在屏风后,全程不做任何解释,芝麻糊散发着甜腻的香气,姬湘亲自把茶水给我煮上,叮嘱道:“不够自己加。”就转身从屏风边绕出去了。
我:“……”
我决定什么都别想,当个与世无争的吃货比较合适。
房间骚动了一阵,很快安静下来,我一勺一勺解决自己的早饭,时不时往嘴里拍颗干果,那叫一个享受惬意,中途,门那边传来混乱脚步声,有人被推了进来,只来得及痛呼一句“你们是什么人”,更沉重的一声响起,他大概是被人从后在膝弯里踹了一脚,当场硬生生跪倒在地。
屏风遮蔽了我的视线,左右决定旁观事态发展,我就安心地又吃了口芝麻糊。
门被关了。
男人:“你、你到底是谁……抓我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无人回答。
“我知道了,你是言良那小子派来的,他让你来杀我是不是?哼,我就知道那厮心怀鬼胎,迟早坏事,可惜长老识人不清,听不进我的劝……”
“罢了,长老识人不清,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光景了,要杀要剜给个痛快,没必要把时间花在这种地方。”
口吻倒是一派凛然,可惜尾音中夹杂了几丝恐惧的颤音,反而显得他此刻强撑的无畏尤其可笑,至少在我和姬湘这种见惯杀戮的人面前是如此。
果不其然,没多久他就露了怯:“你要什么,钱?言良给你多少,我能给双倍,我活着还有许多未竟的事业,你要钱,我给你便是!”
水开了,我倒出茶水,发现姬湘居然还给我准备了牛乳,我闲着也是闲着,兴致勃勃地把牛乳和茶混在一起,发现是能入口的。
我留了一碗奶茶给主人家,就在这时,那倒霉男子喃喃道:“等等,这张脸,你……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你不是言良派来的?你,你是……”
陡然吸气的声音断在嗓子眼里,给人以压抑到极点的惊惧之感。
也直到这一刻,我才再次听见姬湘那慢条斯理的语调,她道:“这么多年,你还跟着蔡仁丹呢。”
虽说都是从容不迫,姬湘此刻的态度与她面对我时却有着微妙的区别,难以言述,隔着屏风我看不见外面的情状,可……
无形冰霜沿着房梁凝结,死寂居高临下压在屋内每个人的头顶,那男子的喘息越发粗重,透着求救的力度,而造成这一切的姬湘对男子的窘境全不在乎,她兀自好奇地道:“你方才说的这个言良也同你有仇?怎么你得罪的人有这么多,你最讨厌的圣手还没让你吃够苦头吗?”
“没、不,我不是……”
“奇怪,难道这十年间他不曾为难你吗?”
男子再说不出话,我捧着碗心急如焚,想接着往下听,姬湘就像心有灵犀清楚我的想法,只听她不紧不慢开口道:“还是我弄错了,陷害他师兄的另有其人,若真是如此,倒也能解释为何他到今日也没对你出手——你抖什么,我说中了?你害得袁无功十三个师兄丧命江北,你还好端端活到了今日,秦君,你比我想象中要有本事。”
她一言一语均是轻巧,然听得人心底是一片寒凉,半晌,秦君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陛下。”
“这里不是皇宫,用不着这么死板。”姬湘好整以暇地,“起来吧,跪着说话不方便,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又是一阵踉踉跄跄的动静后,姬湘道:“就先从十年前说起吧,一桩桩,一件件,你同圣手的那些恩怨,一五一十在这里说出来。”
“啊,等等。”
紧接着,姬湘施施然绕过屏风出现在我眼前,我抬起头与她静静对视,昏暗中,她率先移开目光,注意到桌上我刻意推得远了的那碗奶茶,立刻意会,姬湘端起来毫不在意地喝了一口。
她边喝,边回到先前的位置,姬湘不知为何又在笑,她道:“可以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这对兄妹本质上都属于会疼人的,姬宣比较含蓄,走润物细无声的路线,姬湘是明摆着把所有偏爱给自己在意的人
她其实也是在暗戳戳替她哥挣表现,看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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