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很不受欢迎啊。
我若有所思,而姬宣从头到尾都没对我做一字评判,只是冷冷观望这一幕,眼见着那将士要叫嚷把我赶出去,我放下茶盘,当着所有人的面拎起杯子喝一口,又扳了一块儿粗糙点心吃,末了,从腰间掏出一把防身的短刀。
将士瞪大眼睛,一声“大胆”就要脱口而出,我随意丢掉刀鞘,一手按在姬宣面前的桌案上,他神色不动,仿佛听不见下属对我的质疑,完美地践行着昨夜说的不会保护我,不会庇护我的诺言。
我对着那双漠然无情的眸子笑了笑,下一刻,我狠狠将刀对准手背扎下,将手掌连着带皮血肉生生钉在了木桌上!
那速度实在是快,又来得突然,在场竟没有人能立刻反应过来!
“我是将军的盔甲,留在此处唯一的用处就是将来若有不测,要把这一身血肉尽数献给将军。”
刀柄微微震颤,说话间每一次吐息都带得那里血流如注,腥气弥漫,我轻言细语,嘴唇浅浅弯起,柔和地道:“各位大人不必这般在意我的存在,只要将军想,我现在就可以割了有可能对外吐露机密的舌头,如果有需要,药聋了耳朵也是可以的。”
不去看每张脸上此刻的神情,我又咬着牙把刀拔了出来,一串血珠顺势滚落,我只好在衣摆上擦干净才把它收回刀鞘,想了想,我又说:“早点,将军记得用,事务繁重,大人们务要珍重身体。”
缩回我的小桌子小板凳,我翻出纱布药粉开始给自己包扎了。
作者有话说:
可以猜一下大夫人要藏的是什么。
不过好像这也没什么好猜的(吸烟)
……算了我还是直接说吧,就是装扳指的盒子啦,被闻人钟摔坏了大夫人又捡了回来默默修好了。
明明在走关键剧情却出现这种平平无奇的东西,我还吊你们胃口,对不起我错了(滑跪)
第145章
血老是止不住,但流的也不是特别多,这得归功于我的刀很利,一刀下去分分明明,陈奕之前跟我说过这个营帐里有哪些药可以拿来用,以后方便帮上姬宣的忙,如今正好用自己来做实验。
我舌尖轻轻抵住牙齿,专注地摆弄着伤口,扎下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随着时间流逝痛觉也在发酵,看一眼都有种火辣辣几乎让人头晕目眩的感受,我不再多瞧,三五下把伤口简单包起来,又盯着粽子一样的手出神。
我抬起手,隔着纱布,嘴唇虚虚靠在那里,我低声道:“对不起。”
手指一直在神经性发着颤,好像是一种无声的控诉。
营帐里不知何时变得安静下来,可能我刚才那一下太过扫兴,所以他们都离开了。
我愣愣地看着受伤的手,忽然间失去了前进的动力,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才是最优解,好一会儿我才轻轻笑了一下,起身要去把脏了的染血纱布扔到外面去。
“……我倒不知道,你这么勇猛。”
身后传来不明意味的质问:“你做给谁看?你以为这样能证明什么,像个傻子一样……蠢得要死。”
讥嘲,愤怒,以及一点压抑的伤心。
我怀疑听出的那所谓伤心,是我自己在催眠自己。
“我觉得这样来得比较快。”
“你非要这样吗!”一声重响,我转过头,姬宣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桌上方才那厚厚一叠的书简已经全部被推到了地上,他眼底冒着血丝,说话带着某种求救似的嘶哑喘息,“在我面前,你就一定要,你——你是不是永远也不知道听话两个字怎么写?你觉得我会心疼你向你低头吗?你做梦!!”
他这么一说,我顺着想了想,一瞬间真的怀疑自己在做梦。
眼前一切,这些年经历的种种,都像是一个离我很远,又太过真实的梦。
而手上的痛楚很快唤醒了我,我掐住手腕,企图把痛感停留在指尖,我对姬宣说:“你想多了。”
事实证明姬宣恐怕没想多,我确实太莽了点。
下午的时候我便感觉自己微微发起热,手痛得我全身没力气,我不动声色瞥了眼不远处坐着的姬宣,估摸他大概没有注意我这里,就往外慢吞吞地挪,快要挪到门口时,鬼使神差地往后看了看。
姬宣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
与我的视线一触即分,他低下头,不再理会我要做什么了。
我把自己弄到没有人的小树林里才卸力,背靠着树干滑坐下,意识略微朦胧,过了会儿,听见翅膀拍打的声音才睁开眼,玄凤嘴里叼着一把药草,怒不可遏地看我。
那张鸟脸究竟是怎么表现出怒不可遏这个情绪的。
“领导我错了……”
我疲倦地笑出声,玄凤显然气得不轻,我要伸手去拿那些它不知道哪里搞来的药草,它头一扭避开我的手,自己把东西把石头上快速一顿猛啄,翅膀一扇示意我松开纱布,低头小心翼翼给我涂了起来。
“真能干,真厉害……”我手指抚摸着它毛茸茸的背含糊夸奖,“我舒服多了,我好了。”
它满脸青绿药汁,看起来并不想搭理我,玄凤给的药效果拔群,清凉的感觉覆盖上来,我放松许多,一时间有困意袭来,玄凤及时叫了一声,我就打起精神再把纱布缠回去,摸摸它的脑袋,得到一个不耐烦的甩动后,就又回去姬宣那里了。
即使到了现在,姬宣也依旧排斥我了解他们的计划,不过他也没有真的再把我赶出去,只是我有两次试着向他发问,回答只有沉默时,我就不再做无用功,专心当个杂务员,收收捡捡,然后就是撑着脸盯着帐营口发呆。
我这幅样子大大抵消了之前给那几个将士带来的冲击,不知道他们出去说了什么,之后再有人进来都会谨慎地绕着我走,也没有对我提出任何质疑,大家默契地选择把我当空气,当空气没什么不好,晚上给姬宣送饭进来,那人手里只端了一份,我就自觉往外走,撩起帘子的时候,听见姬宣喊了我一声。
“什么?”
我回头,他看了我一会儿,却又不理我,我在原地等他片刻,便离开了。
玄凤给我带了浆果和点心,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它能搞来这些真是不容易,我对它大为改观,真诚发誓以后再也不说它没用,领导就是永远的神,就是领导你那药能不能再来点,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想以防万一。
玄凤白了我一眼,把我的水囊叼走,再送回来时,里面装了牛乳,不腥,甜甜的,我当时感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玄凤立在一边石头上静静地看我吃,我早就饿得不行,狼吞虎咽忘乎所以,整个人都陷进食物里,连嘴边都沾满残屑,玄凤说:“钟儿。”
“嗯?”
“辛苦了。”
我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轻快道:“说早了,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晚间我做好要露宿野外的准备,可也许是这两天没休息好,今日又小失了点血的缘故,我分明瞪大眼睛看着姬宣在蜡烛下与人商谈行军路线,那视线就逐步变得模糊,头一点一点,终于慢慢栽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做回了不久前的那个梦。
战场,硝烟,血肉横飞,天空是雾蒙蒙的灰,我以灵体的形式站在当中,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有门有路,便不像之前那样慌张,还有心思四下走动慢慢观察起来。
没走两步就踢到一个东西,我低头一看,是只握着剑的断手。
梦里没有逻辑,我不觉得它恶心可怕,想着要物归原主,手的主人现在一定很着急,就弯腰把它捡起来,那手掌心全是握出来的刀痕,划得掌纹不可辨认,我一将它拿起来,剑就哐当掉在了地上。
我把它翻过来,看见手背手心贯穿一道伤疤,似乎是已经有段时间,呈现出深褐色,这手本来长得挺好看,如此一来是半点美感都没有了。
我拿着它,在战场上寻找失主。
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他。
迷蒙中醒来,感觉自己躺在床上,身上又开始发热,我无目的地看了会儿头顶的吊蓬,迟钝扭头,看见自己那只受伤的手被人轻轻捧起,姬宣坐在我那把小凳子上,低眉垂目,桌边散着解开的纱布,他正小心地给我重新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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