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宣贴着我的额头,每说一个字都像与我交换了一个吻,他痴迷地凝视我,柔情满怀地:“相公,你还从来没有见识过我的手段呢。”
第134章
睁开眼睛,眼前全黑。
于是闭上眼睛睡觉。
再度睁开眼睛,眼前依然全黑。
于是再度闭眼睡觉。
如此反复。
不知在黑暗中沉浮多久,全然的寂静里,忽然出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声音裹着食物热气腾腾的香气,向我靠近。
没等对方彻底靠近,我说:“什么时辰?”
能感觉到自己仰躺在床上,姿势倒是很舒服,手脚却都给栓了长长的链子,只要稍微一动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让外面的人听见,不过这其实是多此一举,我不知道被在身体上做了什么手脚,此刻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神智也昏昏沉沉的,像这样开口说话就已经是极限了。
“……”
来送饭的人没有回答我,呼吸声却急促了几分,可最后依然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扶起我,给我一勺一筷子喂吃的。
我脸上蒙着特制的黑布,这也正是我的世界失去白天夜晚的原因,我坐在床头,由于锁链限制姿势有些别扭,来送饭的人很贴心地在我腰后塞了一个枕头,这样就舒服了许多。我的吃饭速度能让性子急的人看着上火,每一口都要慢条斯理咀嚼很多下,就算如此也没有被催,对方始终耐心等待。
空气中有淡淡的脂粉芬芳,甜甜的,是桃子味。
于是在被人用柔软手绢替我擦嘴时,我弯着唇角,笑了:“我知道你是谁了,青桃,之前送你的钗子好看吗?”
勺子搅动米粥的动静一停,还是没有回答,我不逼她,反而在那呼吸声急促混乱到顶点的时候,说:“没关系,既然殿下不允许你们和我说话,那你就照办好了——我知道我身边还有人,这样就行,昨天来的是柳荫吧?帮我谢谢她给我做的糖水,很好喝。”
如此又是一天。
我就这么晕乎乎当了个任人服侍的废物,在床上躺了足足五天,别说,除了被剥夺视力以及行动自由外,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连洗澡都可以躺平任人动作的日子,真是种极品享受,我连轴转多时的身体都生生在这几日给养好了许多,也算是事物具有两面性了。
可这样下去到底是不行的。
终于,某日我问道:“青桃,殿下最近怎么样了。”
我补充:“伤养好了吗?”
这回有了回应:“嗯,公子下手不重,已经不需要上药了。”
“下手不重……”
这句话实事求是,却惹得我笑起来。
青桃也是完全忘了自己的立场,身为王府的人,非但不跳起来对我横眉冷目大声斥责我胆敢伤害他们殿下千金之躯,竟然还生怕我太自责,出声安慰道:“殿下惯在沙场来去,受伤已是家常便饭,那点小伤很快就好,公子不必担忧。”
“担忧还是要担忧的。”
我懒洋洋靠着软垫,闭着眼睛,青桃一旦开了口,就彻底憋不出她的话匣子,又道:“那日我们都被吓坏了,公子竟然和殿下吵成那样,还打了起来……”
“青桃。”
我笑着打断她:“和我说这么多话没关系吗?”
她语声一滞,随后我眼前陡然亮堂,只见青桃坐在榻角矮凳上,一双妙目泛红,她手上正拿着本该蒙在我眼前的黑布。此时正值午后,窗外阳光灿烂,但长时间处于黑暗中,我已不适应光的存在,故而又闭了闭眼,小少女像是无比愤慨,说出口的话虚张声势得可爱:“有什么关系!我才不怕殿下呢!”
我登时大笑,笑过后,我仔细看着青桃稚嫩的面容,说:“谢谢你,不瞒你说,我其实也快受不了当瞎子的滋味了。”
“……”她扁了扁嘴,眼泪水儿都快掉出来,“你们不要吵架啊。”
她一下子扑过来,把脸埋到我怀里,委屈得大叫:“你跟殿下怎么会闹成这样!那日我起得晚,听柳荫他们说殿下回来后状态就不好,你进去照顾他,怎么照顾着照顾着就打起来了!”
我被她撞得腰腹发痛,苦笑着由这只小猫在我身上折腾,想抬手摸摸她脑袋,锁链就响了起来。
“我没想和他闹。”我说,“只不过殿下有他自己的想法。”
“什么想法?”
我笑着不说话,青桃搂着我的腰,脸埋在我大腿上,她抬眼恨恨地瞥我:“你不说,我们怎么帮你呀!”
“嗯?”
“我们大家都在想办法要救你出来,虽然不知道你跟殿下到底有什么矛盾,但殿下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只要你们说清楚了,就一定——”
我实在不能讨厌这样天真烂漫的小孩子,耐心听她发完牢骚,我笑道:“那如果说不清楚呢?”
当晚,青桃拿着解开我身上锁链的钥匙,偷偷摸摸前来帮我越狱,然而那钥匙还没伸进锁孔,就被巡逻的侍卫发现了。
其结果是我从住得舒舒服服的自己的房间,换到了地牢。
我对此没太大意见,只不过临行前,我对那个前来押送我的侍卫说:“别让人太为难青桃,一个小姑娘,心肠软,她能懂什么。”
侍卫也是我面熟的,除夕从我这儿得了一副腕套,他表情僵硬,好像不敢和我对视,他低声说:“公子,对不住。”
“听人办事罢了,你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我把锁链交给他,示意他领着我走,“地牢怪冷的,能拜托多放两床被子吗?”
我口吻随意,听我这么讲,他一下子倒绷不住似的,回头短促道:“你去和殿下服软道歉吧!把话说开说清楚,我们这里没人想把你关在地牢!”
看来真是姬宣长年在外,不大管事,铁血将军的手下,竟有着这么一群好说话软心肠的人。
好说话,软心肠,所以我即使要逃跑,也不能在由他们监管我的时候逃跑。
我还是那句话:“那如果说不清楚呢?”
结果也没真让我在地牢呆多久,我屁股都没坐热,管家就气喘吁吁奔来,他没跟我对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管家这么凶:“怎么把人弄这儿来了!”
守在牢门歪的侍卫怂眉搭脸,回不了话,管家在原地又发作了两句,就从腰间布囊里取出钥匙把牢门打开,我独自坐在最深处的角落,这会儿身上已经没有锁链,也不再给我脸上蒙布,我还觉得比在房间里时松快多了。
“出来吧,小公子。”管家声音柔下八个度,“别在这里呆了,这也不是宣哥儿的意思。”
我仰靠在墙边,头顶生有青苔的瓦缝正缓缓往外渗着水,我看了会儿,说:“那他是什么意思。”
管家声音更柔更软,简直是在对着我卑躬屈膝了:“宣哥儿无论何时都是把小公子放在心上的。”
“放不放心上,这个无所谓。”我漫不经心地道,“我只想知道,他把我关起来,到底什么意思。”
“他应该知道现在不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浪费精力的时候吧?”
“在别的地方作妖,那没关系,我随他作,爱作的也不止他一个,但现在——现在他跟我说他后悔了,后悔把我留下,后悔没及时把我送出京城,完了还说后悔他自己竟然有这么软弱的想法?我都不知道他究竟在胡说八道什么!”
不知不觉我的嗓门儿就提了起来,等我看见管家惊愕的神情,我又觉得一切索然无味。
“石老,让姬宣把我放了。”我叹息道,“我没工夫在这会儿陪他闹,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没人比我更希望姬宣过得好,他不该这么对我。”
良久,管家说:“小公子,宣哥儿已经离开京城了。”
“……什么?”
“二十万大军。”管家静静道,“即便有虎符,但没有他们认定的主将,也是轻易调动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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