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睨了面色不自在的言良一眼,悠悠道:“……听得我都快要心花怒放了。”
言良:“前辈,小可并无此意——”
“好,好,好,你并无此意,你发自内心,你是真的想要跟我一诉衷肠,我都听着呢,然后呢?”
“……”
“来来回回就是抱怨,抱怨天抱怨地,没别的词儿了吗?”
刀尖上干涸的血看着脏脏的,这可是阿药留给我的物件,没想到先便宜别人了,我心不在焉道:“没别的词儿,那我们就进入正题吧,你已经同我兜了很大的圈子,差不多就得了。”
“……”言良一字一句道,“前辈,你,还有青宵,你们都是天道眷顾的那类人,我与你们的区别,也不过是运气而——”
“铮!”
横过刀尖,我重重地将其扎进了床头的木柱,言良面色铁青,半截话断在嗓子眼里,他噤若寒蝉,连我怀中的青宵也刹那间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我伸手,指尖弹了弹那犹在微微振动的刀柄。
“蔡仁丹究竟在干什么勾当。”我问道。
第293章
“没组织好语言,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回答?”
“不要紧,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当然可以骗我,但就像你今日只身前来杀我一样,无论结果如何,你都需要为你做的每个决定负责——你明白我的意思。”
“想好了?我们可以开始了?”
正要发话,我先看了眼怀里乖巧正坐的青宵,他只在被我抱住的那一刻稍微愣了愣,但现在俨然对人形挂件这一身份适应得极其良好。
他对我这样手起刀落说杀人就杀人的魔头全无排斥,他也不在乎言良方才对他道出的冒犯措辞,只好奇地看着对面一脸阴沉的青年。
哪怕我尚对过去药王谷发生的种种不完全知晓,可我也能猜出,青宵在经历了那些往事后,还能成长为如今这没心没肺的模样,这其中必然存在袁无功的手笔。也只有他做得到。
而袁无功究竟为何要推开一个自己尽心尽力在保护的师弟,就不是我此刻能想通的了。
也许是我沉默得久了些,不仅言良一脸莫名地瞧了我一眼,连青宵也道:“前辈,不问问题了吗?”
“你……要不要先出去?”
“为什么,我不能听吗?”
“不是不能听,是,是……”
我的态度越发迟疑,青宵困惑地歪过头,毛茸茸的发顶亲昵蹭在我下颔。
我能在那对清澈的眼眸里,看见羽仪的倒影。
袁无功不会希望自己的师弟蹚进这一潭浑水,他那么努力地扮演一个刻薄又冷漠的师兄,青宵也如他所愿干干净净地长大了,事到临头,我没有必要再去破坏他这些年的筹谋,让他心血付诸东流。
“前辈?”
我忽古怪地笑了一下。
“也罢,你要想听,就坐在这里听,总归都是你们药王谷的事,你有资格了解真相。”
说着我便放开了青宵,不再将他护在怀,青宵倒是高兴不用被赶出去,言良却也如我一般笑了,他的视线在我和青宵之间短暂游移了一瞬,再开口时,那态度竟透出了看好戏的意味:“小可不过阶下囚,全听前辈问话,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真论起来,我要问言良的主要也就两件事。
其一,蔡仁丹为何要将众多病人藏在山中秘窟,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其二,袁无功在他的计划里,又起到了什么作用。
言良侃侃而谈:“那些病人都是些贫苦百姓,偏偏身患难以痊愈的重症,富贵人家得了这样的病或许还耗得起,至于他们,哈,药王谷毕竟不是佛门圣地,就是这帮人将那点可怜的家产全数奉上,药王谷会派来的,最多也就是几个外门弟子,杯水车薪,这能起多少作用?”
“你的意思是,蔡仁丹说得上是无偿在为这些病人提供医疗服务?”
言良不做声地念了遍医疗服务这四个字,紧接着他微笑道:“自然不是真正无偿。”
言良问我道:“前辈,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大夫,只要有足够的医术,就能救下世间所有病人?”
未等我回答,言良自顾自道:“想要救下世间所有的病人,除了绝世的医术,还必须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随时准备好的珍贵药材,只是这两样还不够,你要有帮手,一个人永远不可能救下所有人,必须有许许多多人和你做同一样事,有同一个目标,你的心愿,才能有实现的可能。”
“医术,药材,帮手,你认为,这就足够了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还有最重要,最关键的一点……”
“必须有人,为你的心愿牺牲。”
青宵冷不丁插嘴道:“为什么需要有人牺牲,如果是我,我就不会让任何人牺牲,治病是在救人啊。”
我没做声,言良道:“是吗,这么有自信,给你药材,给你帮手,你救得了所有人吗?”
“为什么不能,只要给我一点时间,就是前所未见的绝症,我也能给他治好!”
青宵把头昂得更高了些,那张稚嫩的脸上有种似曾相识的傲气:“你当我是谁,在这药王谷,谁人敢不称我青宵一句天才,我和师父的差距也只有时间,只要时间足够,我不信这世间会有人能在医术上比我更出色!”
何等豪言壮语,言良笑道:“那羽师兄呢,他也比不上你吗?”
“……”
青宵默了。
片刻,他恼怒地嘀咕:“师兄是例外……和那个人怎么比,这种时候就不要把他也拉进来讨论了,这没法比啊。”
“没法比,可就是你望尘莫及的羽师兄,也没有做到你刚才说的这些话啊。”
三言两语戳破了青宵的牛皮,言良重新看向我。
他道:“长老并非无偿在为那些人看病,他们之间做了一桩交易。”
“交易……”我这才慢慢道,“试药,买卖器官,还是别的什么?”
“全部。”言良道。
“全部。”我也跟着重复。
我又说:“取之不竭用之不竭的珍贵药材,也都是从这全部中得来的吗?”
“是,富贵人家染的那些病一个比一个花,寻常大夫谁敢接,但难得投了这么个好胎,他们可是很惜命的,只要长老开口,天山的雪莲也能在翌日送来呢。”
“那买卖器官又是为了什么?你们这儿,还没那么先进的技术吧?”
言良当然不明白我这句话的含义,他只理所当然道:“这我也不太理解,不过长老说,有很多人喜欢分门别类收集这些东西,但他们没有很好的储存手段,所以即便再新鲜的尸体很快也都会臭掉,这就需要大夫出马了,我亲眼见过,为了完整取出一颗鲜活的心脏,把胸腔都整个儿打开了,就是到了这会儿,那个病人还没彻底断气呢。”
“厉害了厉害了。”我赞叹道,“都做到这一步了,病人还不跑吗,别病没治好,先被人把腰子给噶了。”
言良立刻就解释了:“不必担心,病人都是自愿的,倒不如说,都是主动要求长老来为他们促成这些买卖,上赶着还不一定轮得到呢。”
“哈哈,自愿,好,怎么个自愿法,这被人剜心掏肺多是一件美事啊。”
“前辈,你知道家族病吗?”就像是完全听不出我话里的讽刺,言良仍是慢条斯理地道,“很奇特的,全家老小,没一个逃得掉,这种病说少也确实少,可一旦出现,那就真是下地拔萝卜,带出的泥点子一串又一串。”
我点点头:“泥点子一串又一串,然后呢,少两滴也没所谓是吧,少的这两滴还得感恩戴德,毕竟你家长老慈悲为怀,承诺会治好他的家人,自己一条命换全家活下来,这买卖谁见了不说一声赚大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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