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支精锐镇守陈国后,隋衡下令午后正式启程返回隋都。
除了攻陷的城池,此行最大的收获,就是意外捡来的小情人。知道江蕴喜欢看书,隋衡特意让人从陈国王宫的藏书阁里搜刮了整整两个书架的书,悉数装进陈国国主献上的豪华马车里。
江蕴看着那些乱糟糟品类杂乱毫无顺序可言的书山,不知该说什么,亲自遴选了一遍,把看过的和不感兴趣的悉数交还给陈宫的宫人。
这个年代书很珍贵,他不想浪费。
宫人诚惶诚恐接过。
这时,忽有侍卫用锁链拖着一个乌发蓬乱、衣着阑珊的妇人经过,训斥喝骂着,不时用鞭子抽上一顿。
江蕴觉得那妇人隐隐有些眼熟,便问宫人:“那是何人?”
宫人叹息:“那是我们先王后,如今辛美人上了位,先王后被褫夺封号,废了后位,纳入掖庭为婢了。”
辛美人,是陈麒生母,此事显然是陈麒授意。
正沉吟间,又将几个隋军押解着一群人上了最末一辆马车,走在最前面的,怀抱古琴,一袭白衣,赫然是洛国世子洛凤君。
江蕴便问:“那又是怎么回事?”
宫人见他生得俊秀清雅,人也彬彬有礼,和那些凶神恶煞的隋军完全不同,也乐意多说两句。“那些都是押入隋都为质的。五国归降,五国国君为了讨好新主,有的主动站出来揭露江国太子的罪证,有的争着抢着往隋国太子身边送人,这江国,怕真是要凉了。”
江蕴没有说话,摸出一些碎钱交给宫人,请他代为照看陈国王后,暗中接济她一些伤药。宫人感叹道:“没想到公子竟是个心善的,公子放心,奴定不负所托。先王后性情虽跋扈了些,可对待我们这些宫人,其实挺大方的,先世子也是极忠厚之人。”
江蕴知道,陈麒为了对付陈韬母子,想必罗织了不少罪名。未查证清事实前,他不想宫人为了讨好陈麒,把人折磨死。
守卫们在清点物品时,发现了主殿里的那口金色檀木箱子,立刻请示隋衡,是否一道带走。
隋衡想,既是些生活用具,小情人娇贵,在路上难免会用到,便点头,道:“装着吧。”
江蕴送完书回来,遇到了正指挥装车的樊七。
樊七捂着屁股,走路时尚一瘸一拐的,显然棍伤未愈,见到江蕴,立刻触电般将手从屁股上拿开,并狠狠剜去一眼。
一定是这小狐狸精在殿下面前告了黑状,殿下才会不讲道理的罚他军棍,还吩咐掌刑人好生打,害他当着那么多手下丢脸。
江蕴背手而立,瞥着他。
“樊副将安好呀。”
好你个头。
一激动,又扯着腚上的伤。
樊七轻嘶一口气,推开奔过来欲搀扶他的小兵,骂:“滚,后头干活去!老子自己能走!”
回头,见江蕴仍立在车前不动,静静打量着他,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不由心头火起:“还不快上车,磨蹭什么。”
江蕴抱臂,抬了抬下巴,用目光示意:“脚踏。”
樊七:!!
脚踏!
竟让他摆脚踏!
这种车夫才干的粗活!
樊七简直要忍不住暴起砍人。
然而想到刚挨的军杖,樊七最终深吸一口气,指着地面,咬牙切齿吩咐一小兵:“给他脚踏!”
小兵立刻将脚踏搬过来。
“谢了。”
江蕴提起袍摆,不紧不慢优雅的上了车。
樊七在后头气得牙根痒痒。
嚣张。
猖狂。
无法无天。
拿根鸡毛就能当令箭。
真不知道殿下相中这小狐狸精哪一点了。
颜齐公子那般性格文静品性温雅的不比这个强十倍百倍?
正这般想,耳边忽传来一声轻弱低咳。
“颜齐公子?”
樊七回头,惊喜望着玉冠束发,披着一件乌色斗篷,立在煦暖晨光中的俊秀公子。
颜齐微微一笑,朝樊七致意。
扫了眼车厢方向,问:“殿下还未过来么?”
樊七忙答:“没有,殿下正在和徐将军他们说事呢。听说公子染了风寒,还未大好,怎么从车内出来了,可是找殿下有事?”
樊七立刻积极的要去传报。
“无妨。”
颜齐阻止了他,道:“我只是想到殿下喜爱喝祁州的云雾,恰好从隋都过来的时候带了些,特意给殿下送来。”
樊七替殿下感动:“公子有心了,那我帮公子拿进去?”
颜齐看着他别扭的站姿,温和笑道:“不用了,樊副将身子不方便,我自己送进去就行。”
“诶行……”
挨军杖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樊七脸一红,亲自给颜齐打开车门,不免愤愤想,颜齐公子如此温柔宽和,殿下怎么突然就被那小狐狸迷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隋军上下:我们都知道,殿下因为那一箭恨死了江国太子。
作者: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一箭可能不是谋士射的。
第19章 偏宠日常4
颜齐弯身进车厢,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车窗下的江蕴。
阳光煦煦照入,公子玉带青衫,眉目宛静,席坐案后,持卷而读,优美得仿佛画卷。
颜齐怔了下。
显然没料到,那夜惊鸿一闪的背影,竟生着这样一副清雅无双的样貌。
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月下溪流,山间松月,人世间一切可想可见的美好,似乎都无法与之抗衡。
江蕴自然早听到了动静。
只是眼下脱身无望,他又素来懒得理会这些闲人闲事,才没什么特别反应。
见颜齐进来,也只侧眸,淡淡点了下头,算是见了礼,便垂眸继续看自己的书。
“这位……应就是楚言公子吧?”
颜齐微微一笑,先开了口。
江蕴点头。
颜齐叉手为礼:“在下颜齐,幸会。”
这是这个时代公卿名士之间最常用的见面礼。
江蕴便也放下书,叉手回礼。
“幸会。”
北国颜齐,当世两大文章高手之一,那个人的……心上人?
江蕴便多看了颜齐一眼。
面若冠玉,姿容修美,举手投足皆名士风仪。
的确一表人才,如圭如玉,担得起北朝第一美男子兼第一才子的美名。
颜齐径自来到茶案旁,屈膝长坐,从怀中取出一块新鲜茶饼,替换掉原来的旧茶饼,并熟练的将茶饼分割成便于烹煮的小块,和原先的茶块大小一模一样。显然,他们很熟悉彼此的习惯。
他动作之间,外罩的乌色斗篷向两侧散开,露出内里绯色衣袍,以及佩戴在颈间的一支食指长短、十分精致小巧的骨笛。
江蕴不由想起在山间时,隋衡塞给他的那只短哨。
看样式材质,和这骨笛应是一对。
见江蕴望过来,颜齐忽抬头,温尔笑道:“殿下看着霸道强势,御下严厉,其实是个十分念旧的人,所有东西,一旦养成口味,就很难换掉。譬如这茶,这么多年,他只喝这种祁州云雾。”
颜齐换完茶饼,又到茶炉前,揭开壶盖,换上新鲜的清水,将茶案周围收拾得妥妥帖帖,方起身,告辞离开。
江蕴想,可真是有意思。
这个颜齐,故意让他看到他斗篷下露出的那支短笛,故意在他面前谈论那个人的“念旧”与喜好,是想暗示他什么?
暗示他,他们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有着旁人无法插足的情谊,甚至,有着一样的定情信物,让他“知难而退”么?
若真是如此,倒好了。
江蕴想。
他正愁那头野狼咬着他不肯松口呢。
“想什么呢。”
不多时,隋衡走了进来。
他支着大长腿,随意在茶案后坐了,将茶饼投进茶壶里,开始煮茶。
江蕴看着他这一气呵成的动作,想,那个颜齐,倒的确对此人甚是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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