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闵仁太子么?”
接着,凌湙没给任何人缓冲之机,直接道,“你是闵仁太子的遗腹子,也是闵仁太子送给你父亲的护身符,或者说,是闵仁太子送给凌家的护身符,生母卫氏这点没错,但不是你身边的那个,真正的卫氏仍在边城,你身边的这个,同你们一样,服了无相蛊,用来混淆人视线的赝品。”
凌誉叹息着找了把椅子坐下,苦恼的揪了把鬓角的头发,“原来如此,我就说那些人的表现好奇怪,父亲送我出门时,明明只说让我来宁侯府躲一躲,尔后没几日,我就在府中遇见了彦培,再尔后呢?哦,居然有人主动跳出来收我做关门弟子,一件件的,跟排布好的计划表一样走,而我就是那中间的娃娃……”
凌湙也拖了把椅子坐旁边,对着他的脸打量,奇道,“你不难过么?或者,你不为自己的身份惊喜?”
凌誉顿了顿,摇头道,“有什么好惊喜的?该是惊吓才对啊!”说着一把按住了胸口,往凌湙面前凑了凑,咬耳朵般的道,“你能把我弄出京么?真的,我感觉身边就没个好人,杀机四伏的,全靠我装傻充愣才蒙混过去,哦,还要谢谢你给我派的酉二跟酉五,他们特别好用,帮我打了不少掩护,好几回我都差点露了马脚呢!”
凌湙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他,不由沉了声再次发问,“你甘心?无论是你的亲生父亲,还是养父,可都是死在同一批人的手里的,你不打算为他们报个仇?顺便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凌誉挠了挠脸摇头,“我什么都没有啊,这不跟螳臂挡车一样么?再说,父亲他从来没让我替他报过仇,他只叫我好好的活着。”
凌彦培扶着椅把手,摇晃着站起了身,此时弱弱的出了声,“我有人……”在几人多双眼睛望来后,咽了把口水道,“曾祖父给我留了人。”
凌湙&凌誉:……
第一百六十章 三童联手(二)……
纵观闵仁太子时期的文殊阁五位阁臣, 排前四的俱都有世家豪门的底蕴,如果说武将还有从泥腿子进阶上攀的梯子,那文官这边, 从大徵朝立朝开始, 就没脱离过文林的掌控。
文官集团,就跟那铁打的营盘一样,腐朽的王朝去了, 他们收拾收拾, 再去恭迎下一个有新气象的朝庭, 真正有文人气节, 肯与旧朝同归于尽的,每朝结束时,数数皆不足十指之数,大多文人世家皆会以恨其不争, 怒其不幸, 而高喊良禽择善主栖之。
文臣是最会审时度势的一个群体, 而偏偏历朝历代的新主,没有办法完全弃了他们, 盖因古时的知识垄断度,叫这些人有恃无恐的凌驾于百姓之上,学着治民之法, 反钳新朝之君。
仗义每多屠狗辈, 有千年的翰林, 却哪里有几百年的武勋?一个拥兵自重,就不知削掉了多少武将门庭,可真正能与王朝共存亡的,往往就是这些骨子里, 只认得一个死理的武人。
兵者,有双刃,刀柄掌在自己手里叫杀器,刀柄掌在别人手里,叫杀招,立朝的新主握着它,能令百官臣服,而继任的新主,却总在怀疑刀在别人手里。
文武对立,与其说是两个不同体系的争权夺利,不如说是君王朝治下,无法让其大一统的呈现人前。
皇帝也怕被架空。
历任君王,需要用文武对立,来制衡朝事,文事不通时,武功起,兵不服管时,文约至,王座居中,才能稳如泰山。
凌誉怜悯的望着凌彦培,摇头,“你那几个人顶不了用的,若然顶用,你便不会中蛊,我也不会一直要被当做傀儡圈养,彦培,京畿的文武阁已经达成默契协议了。”
从凌湙能在边城发展起来开始,大徵的局势就已经不在当今陛下的手里了。
凌湙坐他身边,恍然大悟,“这顿打,是你故意招来的。”
凌誉摩搓着小膝盖,点头,“他在段大学士面前表现过两回,之后我便发现,段大学士在有意拔高教学进度,并且开始传授仁礼知三言。”
他是没有受过凌高逸的启蒙教学,可他曾日日呆在凌高逸膝下,他的书房有一角归他胡画缠玩之地,凌彦培启蒙的字贴,交上来的功课,他都在父亲凌高逸的书房里见过,若凌高逸是个凡庸之辈,日常言行只往不学无术里导,他自然无从耳濡目染,可偏偏凌高逸是个才名堪比麓山三贤的人物,日常书画透出的思想学识,足令凌誉开智。
凌湙沉吟,“只授仁礼知?”
凌誉点头,闷声不快道,“是,只授仁礼知。”
凌彦培脸色惨白,半跪在地上张了张嘴,在两人盯来的视线当中,喃喃道,“我,我学过义智篇。”
凌湙呵一声笑,“你漏底了。”
大徵儒客推崇仁义礼智信,仁礼二篇都是正君身的劝学之词,义智篇才是教人明是非辨忠奸的圣人言,信有开思助慧之说,与知对立相反,知宜者唯宜行,不知宜者从他人言而信,进而守礼近仁。
段大学士不教信,而教知,劝仁礼而忽义智,这明显不是他能决定的教学方针。
凌湙点着椅把手,与凌誉对视一眼,道,“真真是用心险恶啊!”
五六岁的孩童,整个一张白纸,他们只往白纸上画真善美,尽往柔肠百结里教,长年累月,一个优柔寡断的性子就养成了,没有明辩是非的能力,遇难而退,转从易者出的无主见傀儡,就是他们想要的新君人选。
这样的人,才好左右思想,随圆捏扁。
凌誉苦恼的看着凌彦培,“你漏了智,段大学士在讲文孝公出妻换母篇时,主打愚孝仪礼,你顺着他点头就是,为何非要斥他寡恩忘义,自毁根基?”
文孝公靠着妻族上位,所有人都能出妻,只有他不能,可他出了,导致的结果,就是妻族反杀,推了他下野。
儒客推崇他仁孝仪礼,讨伐其妻忤逆背弃夫妻情分,可道法自然学却嘲他软饭硬吃,下场活该。
凌彦培异议一出,就漏了他学过辩义智学篇,等换了凌誉再上段大学士府,便敏锐的察觉了课时的陷阱。
凌誉道,“段大学士从前教的,都是单一的仁礼篇,孝便是孝,正礼该当无偏责,可近日所教,却多出现几方学派争议较大的著文选段。”目的自然是想引着凌彦培多漏才智。
这与他扮猪的形象不符,无奈之下,凌誉便以贪玩误学为由,一朝回到万事不知的状态,反正他这个年纪的孩童忘性大,兴趣多变,今天好学,明天厌学,性格还没定,惹不起太多怀疑,便是招来一顿打,也好过让凌彦培送命强。
从在宁侯府遇到凌彦培开始,他就知道,有什么事情已经脱离掌控了。
果然,与凌湙一对信息,他就串联上了所有的疑惑点。
凌誉,“家里遭变时,父亲只叫我出门躲一阵子,说已经给我找好了寄养人家,我只要听话,就能平安长大。”
凌湙点着蹲坐于地的凌彦培,“他先到了我家,尔后才换的你来,那么你之前在何处?”
凌誉摇头,“不知是谁的府上,只在一处密室里呆过半年左右,再见天日时,就是进了宁侯府。”
凌湙托着下巴,眼神在凌彦培和凌誉两人之间转悠,按理,无相蛊种了一年,那替身之人就该彻底消失了,文殊阁那边不可能放着个定时炸弹,对于假冒的那个应该处理掉才对。
凌誉没说实话。
凌湙眼睛一动,凌誉就举了手做投降状,无奈道,“这可真是……半点也瞒不住你。”
凌彦培还在茫然当中,就见凌誉道,“是我跟身边伺候的人说,想要个影子替我上课,这样我就能有更多的时间玩乐了,从彦培开始模仿我时起,我也在模仿他,我知道你派酉二酉五来的目地,我既不想因为鱼目混珠被彦培替代,又得保证他不能因为能力问题,被你放弃,只能无限加持他的作用,让那些人看到留着他的好。”所以,其实凌彦培在那些人眼里,一直未成功取代过凌誉,反而因为他几次冒出的聪慧,让那些人欲下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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