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姬燐的医术一次次刷新凌湙对于古代医术的认知,包括后来他招的族中女医,人手都是内外兼修,缝伤口跟绣花似的, 个个精通,一根细针似的钩针,用芫花与马鬃毛揉制的缝线, 再割裂的伤口到她们手里, 都能给你缝出花来。
凌湙初次见的时候都震惊了, 他一直以为古代人的外科手术还停留在简单的包扎上,纵然古有华佗扁鹊等能人, 留下的记载里出现过线缝伤口之说,然而纵横后世医署的外科手术都是西医,连他自己学的一手急救方式也出自西医急救,中医在后世被无限弱化的没了影。
原来竟不是。
真正有钻研精神的医者, 早就有了这方面的意识,知道缝合伤口, 对于外伤治疗的好处,哪怕受当时大环境所限,也依然有人在这条路上艰难摸索。
凌湙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叫他知道荆南一族的医术如此超前, 不鼎力支持一把简直枉为后世来客。
那些女医的钩针用的非常娴熟,显然这并不是一项刚研发的新技术,她们用针给受伤的将士缝伤,再搭配上凌湙提炼的高度酒精消毒,只要伤者能挨过感染期,存活下来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七十,边城这月余的伤兵损耗,之所以能控制在一个极低的数据上,也都有赖于她们的技术,只要没当场断气的,经过救治,哪怕残了也都有活的机会。
左姬燐见他大惊小怪,以为他是不相信这种手术能救人,毕竟出了荆南以外的地方,很多医者都斥他们这种手术是邪术,甚至有些人明明只要划一刀清个创,再缝一下就能活,也都会被这种血腥的治疗方式吓退。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他们族里的这种巫医治疗方式的。
凌湙被左姬燐一通解释,这才知道他们族中这套手术的由来,还是起源于药人身上。
早期他们族里的巫医练制药人蛊,用的都是乱葬岗里被弃的无名尸,那缺胳膊少腿的常有,可残疾药人炼出来也没用,于是就有人想到了拼接,缝布娃娃似的,缺胳膊的接一只胳膊,缺腿的再接一条腿,反正尸体无觉,随他们怎么拼,等炼出来,他们发现这种药人蛊的战力与完好尸身炼出来的无二,于是,这种拼装方式就当做秘术传了下来。
后尔他们族里出了一个天才蛊医,竟将这种拼接术用在了活人身上,亲自替一破了腹的人将伤口缝了起来,并且还治活了,这一发展便以不可阻挡之势,被他们族人继续深研钻营,传到他们这一辈,几乎所有蛊医都是缝合好手,替人缝个割裂伤简直不要太小意思,就这来的几个女医,其中还有能替人开腹取胎的呢!
只可惜,一般人不敢叫她们弄,很多在她们看来还有救的难产妇人,生生疼死或一尸两命,也不肯叫她们开刀,斥她们为妖女。
凌湙听的两眼放光,当即就在医署里开了外科手术室,月前的头一批伤兵,直接往里面送,可把那几个女医给高兴坏了,挥着刀剪针线,在凌湙专门派的一队亲兵的帮助下,给这些被刀枪箭戟伤到的将士做缝合术。
没有麻醉药,没关系,她们每个人的本命蛊都能让人浑身失去知觉,只要术前没死的,术后还能顺利醒过来的,六七成的人都能好,消炎汤药灌一碗,又有高浓度酒水配合用,术后真正高烧不退的都少有,凌湙的支持,让这些女医瞬间对他亲近起来,再也不会因为他非本族人,而起防备之心了。
右持节大人这徒弟收的好,合该就是他们荆南苗人的衣钵子弟。
凌湙这时才明白,为什么自己随口一句断骨再续的话,就能让左姬燐那样容易接受,并能潜心研究,原来这在人家那里,根本不惊奇,思路打开一道口,他就能举一反三。
左姬燐见凌湙一点没觉得,自己族里这种治疗方式邪性,相反还大力支持,并且专门派了人在钟楼那边宣讲这种治疗的好处,引导有难产迹象的妇人上医署求助,甚至对于那些阻挠的老古板,给予降等待遇,可谓非常蛮横的在边城替他们的医术张目,那种深信不疑的态度,叫这一向不苟言笑的中年大叔,好几天都翘了嘴角,春风满面的。
只这荆南来的外科手术也有局限性,目测想要大力推广非常难,所用医者没有本命蛊都做不了这种手术,凌湙旁敲侧击,都没从左姬燐嘴里打听出类麻药的东西,想来因为他们人人有本命蛊的关系,并未想到要寻求药物帮助,但左姬燐却被凌湙的话引起了兴趣,正在积极的配制那种能让人失去疼痛感的汤药。
他不认为凌湙所说属无稽之谈,能叫他特意问出口的事情,必然有其出处,就似断腿再续一样,凌湙就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
也就凌湙的身体还不符合本命蛊的落床条件,他要是不和幺鸡那么拔苗助长的作两回死,这个时候该是养蛊的最佳时期,左姬燐一直在替他调养身体,幺鸡身上的两只心蛊已经被他收回,那时候只当他们与自己萍水相逢,他们爱拿自己个的身体不当回事,给心蛊解体僵的后患并未全然告知,现在既当了自个儿女待,那心蛊就不能养了,左姬燐一直在替凌湙挑捡合适的本命蛊,只待他身体养的符合条件后,就将本命蛊给他种上。
如此,战阵之上,凌湙就相当于拥有两条命,只要脑袋不被人削掉,本命蛊就能让他撑到他赶来救他。
幺鸡没有本命蛊,因为幺鸡没有入他们苗门,除非等凌湙养出子蛊,分他一只傍身,就像左姬燐那样,一只本命蛊,一只子蛊的同时养两只。
凌湙要去随州,左姬燐不放心,就将子蛊花甲给了他,关键时候能保他命。
周延朝要见齐葙,殷子霁不信他,非要留在房里,可周延朝却硬要只跟齐葙一人说话,加之凌湙也担心去了随州他的大本营后,遭他暗算,于是,干脆叫左姬燐将幺鸡养熟的心蛊拿出来,一只他留着,一只就下在了周延朝身上。
殷子霁这才肯单独放了他跟齐葙见面,但他人还是守在了院中,并且让他们在说话的时候开一扇窗户,他可以不听他们的谈话内容,但房里的情形必须叫他看到。
齐葙现在只能趴着,身前被殷子霁亲手垫了软枕,软枕下头还塞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周延朝哼一声当作没看到,远远的坐离床边,保持着双方都能听见彼此声音的距离。
病房内静了很长时间,齐葙伤重失血,昏昏欲睡,叫周延朝盯着也止不住犯困,他心里知道周延朝对他心存恶意,但长久的信赖,又让他升不起对周延朝的警惕,趴着边打瞌睡边等对方先开口。
腿伤好后,他便渐忘了那些年受的苦,很不愿陷在从前的恩怨里,能叫他有命守着殷子霁过日子,对比从前的偷偷摸摸,现今的生活简直不要太好。
若非周延朝副将自爆,齐葙都不知道,比之他的伤患,殷子霁心里更介意当年之事,他从未见过殷子霁发怒到提刀要砍人的样子。
想起他这些年的悉心照顾,齐葙恍然窥见了他心里的那份愧疚,约莫这些年殷子霁一直在自责里度过,认为是自己拖累了他,害他断腿残疾的。
怪不得床上那么忍让他,却在他腿恢复后,常常生气犯轴要反扑。
齐葙眯着眼,突然笑了一声,这下好了,自己伤到了腰,得有些日子不能动,就不知那家伙懂不懂趁人之危了。
他脸上的那种幸福的烦恼,深深刺痛了周延朝的眼睛,一时嘴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他有的你都有,你到底爱他什么?”
放着香软的女人不要,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齐葙愣了一下,歪头看向周延朝,撑着脑袋想了想,诚恳回答,“都爱,浑身上下,哪哪都喜欢。”
周延朝叫他这回答噎了一下,随即就更气了,蹭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冲前两步站到他床前,顶着他的眼睛问,“既如此,当初你就不该答应婚事,你这样对三姐不公平,就是对他,不也算不忠?”
齐葙歪头先是冲窗外紧张望来的殷子霁摆摆手,后尔才对上周延朝的眼睛,道,“不是我要这门亲事的,是景莳要,你当知道女大当嫁,军中光棍多的是,我若执意不娶,家中再逼也没用,可她不行,她若不嫁我,就得嫁给别人,而别人,比如她后头的那个丈夫,能忍着不与她同房?她又非个貌丑的,正常男子对着她,谁能一直忍着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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