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朝一下子沉默了,齐葙望着他的模样,想起了凌湙之前的猜测,便试探道,“你喜欢景莳?”
武景莳,便如她的名字一样,性烈如火,灿若明霞,带着武大帅夫妇希望她的满堂华彩的期许,从小就在军营里出入,一身马术尤其精湛,便是齐葙与她比试,也不能分心。
她来找他帮忙娶他,齐葙初时是不答应的,可知道她也与自己一样,有个不能与外人道的秘密后,便生了同病相怜之情,与殷子霁商议后,便同意了她的请求。
那时他们甚至都商量好了,等过两年,就让殷子霁上门去将她的小姑娘娶进门,到时候她带着她去庄子里生活,与他分府而居,他们可以互不打扰的过日子。
一切规划的美妙又令人期待,那时候几人聚在一起畅想余生,便觉得人生美好,此生无憾了。
周延朝没回答,但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一时间,齐葙也跟着沉默了,望着他,好半晌才道,“你这心思得亏没叫她知道,不然……”
她那性子,对无意之人,根本不会叫人生半分绮念,一旦察觉有人对她动了念,会直接远离断交的。
齐葙是过来人,稍微一想就懂了,叹息,“你倒是藏的深,不止她,竟连我也瞒住了。”
周延朝倒退回凳子上,将脸深埋进掌心,好一会儿才道,“我亲眼见她拒绝了好几个家世样貌都好的男子,便不敢在她面前动念,只敢偷偷关注她,以为她能一直这样拒绝人,能等到我建功立业,有资格上门提亲为止,却哪知道,没多久,她就与你订了亲,成了婚。”
若你夫妻二人和睦也便罢了,偏你二人过的貌合神离,一个常年不回府的男人,外面指定有鬼,他当然要弄清楚,好有证据替她打抱不平。
齐葙一时也无话可说,感情一事,不能强求,便是一早知道他有此念,他也帮不了他,更何况斯人已逝,一切都无意义了。
周延朝突然惨笑了一声,眼睛直直的望着他道,“景同误闯你军帐之事,是我安排怂恿的。”
齐葙那时身为前锋将军,帐前是有守门亲卫的,是他,为了叫武景同撞个现场,故意支走了帐前的亲卫。
房间内瞬时陷入死寂,周延朝低垂着头,喃喃道,“我不该怂恿景同的,她去的这些年,我总在后悔,要是当初我能忍住,亲自找她去问一问,哪怕就问一句,后果是不是就不同了?”
他恨齐葙,更恨自己,如此日日不得安宁,偏他的夫人还要用武景莳刺激他,三五句话不离她,后来还是她自己绷不住说出了心结,竟是他梦里叫漏了嘴,叫她窥得了他心中所想。
出于女人的嫉妒,明知道她已不在了,却还是隔三差五的用她试探他,这样的夫妻关系,如何会有孩儿出生?
夫妻恩爱,不纳二色,呵,都是假的。
齐葙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无话可说,始作俑者就在眼前,可他却突然同情起了他,这是一个在感情上彻底的失败者,一步错,步步错。
走前,周延朝对齐葙道,“等我帮大帅稳住了北境局势,我就来还你两条腿,齐葙,你比我幸运,我虽然仍然不太理解你们之间的感情,但我羡慕你们。”
说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出门时,又看了眼殷子霁,这回的眼睛里,再没了看变态的鄙视之意。
他没有问齐葙关于武景莳的感情问题,之前的一切否定,自我欺骗,在见到齐葙时,都化成了满心的难堪,那种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式的自我感动,在齐葙和殷子霁面前全被照射的丑态毕露。
他没有办法再哄骗自己,关于武景莳的感情倾向,是齐葙为了推卸责任而瞎编乱造的,真相其实一直在那里,只有他自己不肯相信,一直抱着幻想出来的仇怨不得解脱。
武家人都原谅了齐葙,他又有什么资格替武景莳报不平?他根本没有身份立场。
周延朝看着漆黑的天空,决定放过自己,他将用余生替大帅守住北境,报答他的提携培养之恩,那样百年之后去了地下,他或许还能以兄弟的名义跟在武景莳身边。
武景莳,你若是喜欢女子,且只喜欢女子,那下辈子,我便当个女子。
凌湙在边城门口点齐了人马,连同武景瑟的三十府卫一起,浩浩荡荡的跟着周延朝一起,往随州奔去。
路过凉州卫的时候,他远远的在城楼上看见了纪立春,把纪立春激动的当时就开了城门奔了出来,以为是他们带人来助他了,等听凌湙说要往随州去,一时竟显得副很失落样,巴巴的盯着凌湙身后的兵马,有心想问能不能借他一个卫使使。
周延朝冷冷的望了他一眼,连城都没进,招了他自己的兵马就上了官道,凌湙拍了拍纪立春,要他关紧城门,只多三两日,自己就带兵回来助他。
纪立春依依不舍的回了城,点了手中几百亲卫叹气。
凉州卫大小卫所和城门卫,加起来也有两万,可他愣是一个卫都收不进手里,说出去都没人信,怪不得周延朝看不起自己,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没用,除了一个名头,其他什么也没有。
凌湙此时也在跟周延朝说着纪立春,凉州卫的兵经过韩泰勇一事清洗过,泰半卫所里的千户都被换了一遍,武大帅趁着纪立春没到凉州之时,将底下的千户百户缺给填了个严密。
有的是并州那边调整过来的,有的是原所里底层提上来的,总之是一个萝卜坑都没给纪立春留,半点笼络人心的空子都不给他钻,这还是凌湙后头揣摩出来的,怪不得武大帅敢叫武景同给他带口信,要他放手去收拾纪立春。
周延朝跟齐葙一样,对纪立春非常看不起,尤其对他占了凉州大将的位置不满,若有可能,他恨不能借此次机会,让他在与凉羌铁骑的战场上尽忠了才好。
凌湙为纪立春这样的人缘关系感到叹息,要怎样的不招人待见,才会在重回旧属时,这么遭人嫌弃,竟是半点与之相交的意思都没有。
两人一路奔马不停,吃了一嘴的风沙,才终于在第三日午时看到了随州城门楼。
一群人停驻在随州城外,凌湙慢慢的看了眼周延朝,问了一路上渐起的疑惑,“你是怎么那么巧合的,在我与丰伦将军比斗时赶到的?”
他之前一直就很怀疑,明明随州到边城那边,日夜不停的奔跑也得三日往上,且带着那么多的兵,四日都给他算快的了,这人难不成是飞过去的?
周延朝见他终于想起了这个问题,一时倒也没隐瞒,抬手指着缓缓往下放的吊桥,道,“从丰伦调大军离开太郯坡时,我就派了兵马跟着了,两军前后离不过三十里,疾跑一日也就赶到了。”
所以,是专门觑着那个时候去的。
吊桥放下,凌湙跟随周延朝往前走,注意看了眼脚底下的壕沟,里面倒竖的拒马和竹尖,密密麻麻填满了沟底,有些深褐色的地方,显示出曾经历过的惨战,有些拒马上还有烟熏过的痕迹,显然,随州这边也有用火攻之法。
周延朝见他看的认真,倒也不急着入城,而是指着被烟火熏黑的地方道,“自从你弄出了豆油后,松油就渐渐没人吃了,价格一路下跌,再倾倒进沟内当燃料烧,倒是少了些许心疼,也省了不少银钱,这点倒是得谢谢你,我州百姓在吃油这方面,比之以往要便宜了许多。”
凌湙意外他这番话,没料他居然也关心州内民生,一时倒是对他刮目相看了,调侃道,“我以为周将军一心扑在军务上,少有关心百姓生活之举,没料你倒是懂行情,还知道粮油贵贱。”
周延朝夹着马腹与凌湙并肩往城门洞内去,身后浩荡的兵马一路也跟着进,过了城门洞,眼前街道便热闹了起来,竟是比他想像的安稳,内里百姓的脸上,并无战争的焦灼感,有可能是习惯了,但更多的当是州府内的治理,给了他们安稳的底气。
凌湙骤然想到了纪立春的模样,一州大将惶惶然,怕是整个凉州卫里的气氛已经不好了。
周延朝见凌湙望着热闹的街头沉默,便解释道,“北境常历刀兵,百姓虽惶然,可城破之前的生活仍然要继续,总不能一有兵临城下,就叫人躲家中不出吧?且我身为一州大将,有义务稳定人心,早中晚的我都往城楼上跑一趟,叫全城百姓知道我为守城做的努力,他们自然能放下心慌,好好过日子,大帅说过,稳定人心没有其他捷径,说再多,不如做一件,只要我还在城里,百姓们自然不会生乱。”
上一篇: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 上
下一篇:成了病弱反派的吊命人参后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