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瞳孔一缩,不可置信般:“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刘婶捶打他,赵哥儿木偶一样,没有反抗,刘婶哭道:“你到底为什么想不开啊!方小子就算是走了,你也得为自己活着啊,当初你在马家,受苦受难的你都熬过来了,现在怎么不行?”
赵哥儿:“······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刘婶看着他:“人在世界上,不就是为了挣口吃的,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他现在刚走,你肯定难受,等这段日子过去了,就好了,你听婶子的,好好活着,不要乱想。”
赵哥儿摇了摇头,用很轻的语气,道:“活着······真的太累了,我知道,我若是走了,乖仔还小,他肯定也活不了,我也不放心,我带他一起走,到了下面,我还可以保护他。”
“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啊!”刘婶吼他:“赵哥儿,你不能这样想,听话,把粥喝了。”
那粥到底是没喝。
手指上的粗布昨儿就湿了,但没换下来,午间周哥儿帮他换了。
有些感染,粗布黏着伤口,解开时不小心扯到了伤口,流了点血。
赵哥儿原是默默的随他动作,可这会他却盯着指尖,出了神。
原来,人和人要分开的时候,是有预感的。
周哥儿在伤口上洒了点药,一阵刺痛,赵哥儿手臂反射性一缩,周哥儿拉住没让他动:“有点疼,你先忍一忍。”
伤口的割痕被湿布包了一夜,这会泛黄,看着似要流浓,和着血,有点恶心。
赵哥儿猛然挣开了手,狠狠摩挲着伤口,血液凝聚成了一条细线,顺着蜡黄粗粝的手腕流了下去。
太丑了。
实在太丑了,怪不得,都留不住一个人。
常年劳作的双手,其实并不好看。
以前赵哥儿就自卑,跟着方子晨住了半年,方子晨怜他,舍不得他干活儿,可十几年来,他操劳惯了,已经习惯了一睁开眼就是干活干活······猛然一休息,他便哪哪儿都不觉得不对。
他想赚钱,一是吃够了没钱的苦,其实是想方子晨过的更好,想让他心无旁鸳的去科考,想让他看到,自己并不是一个没有用的人。
他虽然不够好,可他能干。
他一天未歇,忙忙碌碌着,双手依旧糙着。往常他们躺床上时,方子晨搂着他依旧柔弱的躯体,也是心疼,可却无能为力。
他孑然一身来到这儿,除了一个脑子,别的再是没有,他没有金手指,不能像小说主角那般,王八之气罩顶,一路开挂。
小说多是夸张,无论何种时代,社会总是弱肉强食。
他没背景,没权利,做了生意,火了总免不了被人盯上,到时他又该如何?
他现在在醉宵楼工作,虽勉强混个温饱,可人脉是处出来了。
现在他是我强人弱,这会再做起生意来,谁还敢打他的注意?
赵这一戳,伤口顿时变得狰狞不堪,小口裂了开来,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伤口被牵扯的疼痛难忍,赵哥儿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几近癫狂,周哥儿都愣了。
但很快,笑声就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隐忍的哽咽。
他用沾满血液的手捂住了眼睛,一声声,仿佛在忍受着刻骨的疼痛。
周哥儿跟着红了眼眶:“赵哥儿······”
……
乖仔一直坐在门外,后院的鸡也忘了喂,小奶狗被他抱在怀里。
它呜呜叫了两声。
乖仔抚着它背上的毛:“狗狗,你说父亲为西莫还不回来?乖仔都好想好想他鸟,他真滴系迷路鸟,不系不要乖仔和爹爹的,对不对?乖仔听话,乖仔都没有闹,爹爹也好好,父亲会回来滴。”
他说着,眼泪随之掉了下来,他又赶忙擦去。
小狗子舔了舔他的小手背,似乎察觉到小主人心情不虞,它今儿格外的听话。
赵哥儿状态实在糟糕,刘婶和周哥儿轮流守着他,半步不敢离开。
刘叔站院子里,朝屋里看了看,又往门口瞧,沉沉的叹了口气。
乖仔孤零零的坐门栏上,眺望着远方,一动不动。
直到时辰到了,他站起来跑屋里,垫着脚,见赵哥儿躺下了,闭着眼,他轻轻喊了声爹爹,赵哥儿没应,他定定看着,然后又去摸了摸他的手,见他还是热的,这才松了口气,又跑到门口去坐。
如此,到了隔天,赵哥儿起床了,也依旧没吃东西,只是拖着虚弱的身子,像个没事人一样,开始打扫院子,方子晨的衣服,鞋子,碗筷,毛巾,都被他一一叠好擦干,放到了一箱子里。
乖仔看了半响,突然跳起来,去扒拉他的手,推他,从箱子里把方子晨的衣服抱出来,见赵哥儿要拿走,他用力抱住,死活不让。
“爹爹把父亲滴衣服收起来干西莫?这系父亲滴衣服,他晚上回来要穿,爹爹收起来,父亲西道鸟,不高兴鸟,不回来了怎么办?爹爹快放回去,快点······”
赵哥儿没有说话。
第142章
方子晨的事,村里没人知道。
他以前上工,有时候回来就待家里跟乖仔玩,偶尔才出门逛逛,大家伙自家鸡皮蒜毛的事儿都忙不赢,自然没空转盯着他家瞧。
中午,黎艺盛托人带的书信也到了,赵哥儿没打开,只是拿回屋里放。
他忙忙碌碌的没让自己停下来,直到傍晚,赵哥儿说自己已经好了,不用照顾了,让刘婶和周哥儿回去。
周哥儿哪里放心,可刘婶拉住他:“走吧,我们回家吧!”
“可是······”周哥儿犹豫:“他这状态,我不放心。”
“他这是魔怔了。”刘婶说:“他能自己想开,这一遭就能过,若是想不开,”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赵哥儿正抱着乖仔,不知道在说什么,乖仔小嘴儿噘着,揪着衣角,似乎非常的不高兴。
“人各有命。”她道:“我们能守着他一天两天,却不能守着他一辈子。”
当初刘小文被拉去当兵,她也一度感到绝望。
刘小文这人,老实,心性善良,从小就听话,边境那是什么地方,十个人去,没一个能回来。
她知道,刘小文这一去,恐怕是回不来了。
那几天她难受,可难受也没办法,生活还是得朝前看。
她一把年纪了,这辈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头,没准哪晚睡一觉,就起不来了。
但也不是怕死,她只是有太多太多的不舍。
她有女儿,还有才几个月大的小孙子,还有周哥儿,还有老伴。
她不能为了一个儿子,便要死要活。
可赵哥儿却是不一样。
他孑然一身,他的家乡在远方,也许······一辈子都再也回不去了,他在小河村没有亲人,这人世间,似乎没什么能让他牵挂不舍的。
方子晨是第一个对他好的,那种好不同于周哥儿,刘婶子。
他鲜少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把方子晨视为救赎,视为唯一,于是他想把他当救命稻草般,牢牢抓着,他一腔柔情,付出了全部。
以前就孤苦伶仃一人,现在虽有个乖仔,可他······若是真想不开,那也是命。
赵哥儿心神不济,晚上还是煮了碗粥给乖仔。
乖仔看他:“爹爹不饿吗?”
“不饿。”赵哥儿道:“快吃吧!”
乖仔拧着眉头:“可系你早上也没有西饭饭。”赵哥儿还没说什么,他一把抱住赵哥儿:“爹爹你不要这样,乖仔怕······”
赵哥儿勉强扯出一抹笑:“爹爹就是病了,没什么胃口而已,等会再睡一觉,明天爹爹就能好了,爹爹不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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