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书粉,容见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而作为一个公主,对付几个侍卫,还是很轻松的。
很轻松的……吧?
容见想到昨日对明野以势压人的结果,略有些心虚地想。
他往前走了几步,刻意加重脚步声,那几个侍卫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果然听到响动,警惕地问:“谁在那?”
甚至有刀兵出鞘之声。
容见今日穿了一身简单的天水碧縠裙,外罩满绣织金褙子,裙裾如水波般漾开,清淡雅致,偏偏身材高挑,有一张漂亮到极致的脸。
他微微垂着眼,容色明艳,是高不可攀的矜贵。
那几个侍卫已经认出了他,又想起刚刚说过的话,陡然一惊,起身下跪,战战兢兢道:“殿下……”
这可比当初那几个小宫女说的过分的多。
而容见对待这群心怀叵测的侍卫,也不可能像对十五六岁的孩子般宽容。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水池边的山石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淡淡道:“聚众赌牌,随意评贬皇族,这就是宫中的侍卫吗?”
蔑视尊上的罪名太大,压得他们直不起身,几个人战战兢兢,面对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竟无一人敢应答。
顷刻间,那个叫范瑞的跪着往前挪动几步,他在几人中是最沉稳的,再叩首道:“臣等知罪,罪在口无遮拦,请殿下降罪。”
容见轻轻点了下头,状若无知:“原来侍卫妄议公主,只是口无遮拦之罪。你们报上名来,本宫倒要请教你们口中的谢都事,是不是这么回事?”
几人连声道不敢,却只得说出自己的名字。
谁也不知道,就背后打算这么几句,竟会被公主撞上。
他们和明野的恩怨由来已久。
入宫之时,明野的年纪尚小,进来后却没有“拜山头”,对他们服软。平日里也不搭理人,没有刻意讨好,也不吃酒赌钱,也不会在不当值的日子集体出宫狎妓,就显得性格冷淡,看不上别人似的。
本来对待这样的新人,他们是该教训到服软为止。没料到明野一入宫,就得了长公主的赏识,成了贴身侍卫,大不相同了,旁人自然不敢言语。但日子久了,长公主也未多加关照,不仅品阶未升,连月奉都一如既往。
有些人也越发过分起来。去年的一次意外中,明野略过几个推搡他的人,那几人竟不依不饶,明野拔刀而起,刀锋比在那人的脖颈上,轻声细语道:“我在这里杀了你,你敢赌我会下去陪你吗?”
没人敢赌。
这些人失了胆量,到底知道他是在公主面前当差,也不敢继续下去,怨愤越积越深,直至容见表露出疏远明野的态度。
即使是这一次,他们也不会真正认错,而是觉得都是由明野而起,等待日后爆发。
容见大约也能猜出他们的心思,如果只是前面的几句,他们一定会觉得只是倒霉,碰巧被自己撞上,把罪责往明野身上推。
原身嫉恨明野的才学,容见则想要保护才成年不久,高中生年纪的男主角明野。
何况,这群人也不可能把这件事传出去吧,毕竟是被人训斥,也不是什光宗耀祖的事。
想到这里,容见越发大胆,也理直气壮起来,他的声音逐渐变冷:“再怎么样,明野也是本宫的侍卫,贴身护佑本宫已久,岂容你们置喙。”
跪地之人,皆不敢抬头直视公主。
谁也不会想到,从前对明野不管不顾的公主,这一次竟会为了他主持公道,言语之中,颇多维护之意。
说完这句话,容见觉得演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提起裙裾,装作余怒未消,消失在几个侍卫的视线里。
待走远了,容见停下脚步,觉得自己方才仗势压人演的很好,将一群人都唬住了,比昨日进步良多。
片刻后,容见打了个喷嚏,他嘀咕了一声:“不会是刚才那几个侍卫在背地里骂我吧?”
骂就骂吧。反正自己也没听到。
容见到底没多想,只觉得解决了一件心头大患,借这个机会让这群侍卫知道不该对明野下手。日后再找个机会,将明野调离身边,既保护了年少时的男主,又远离了对方。
然而,容见忘了一件事。
既然他称呼明野为贴身侍卫,就该知道“贴身”的含义,怎么会觉得明野并未履行职责,保护自己呢?
*
容见一直在被人注视着。
那个人——明野,很轻地立在稍稍弯折的树梢上,繁密的枝叶遮掩住了他的身形,只有群风掠过高树时,枝叶与布料摩擦,才会发出些微不同的声响。但那些经过训练的侍卫都听不出来,更何况是物理意义上手无缚鸡的容见了。
他低着头,侧脸上映着几处明亮的光斑,其余皆在暗处,显得神色分外冷淡,将方才发生的一幕全都看在眼中。
几日前的那个傍晚,三十二岁的明野透过十八岁的自己的眼睛,看到这个人。他垂着眼,嘴唇很红,手中捧着几枝山茶,然而手指看起来比花枝还要纤细。
那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一瞬间,明野很确定他不是记忆中的长公主容见。
重生而来的明野,遇到了一位不是容见的容见。
之后的几天里,明野又得出结论,他的脸上不是□□,而是与容见有完全相同的容貌。
世上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吗?连双生兄弟姐妹,也不可能完全相同。
但那位长公主没有他这么傻,也不会这么天真。
就像是现在,做一些那位长公主容见不会做的事,不高明的敲打侍卫,为一个不相干的、不认识的人增加自己暴露的风险。
他很笨,不像是被培养出来的奸细或杀手,一旦作出什么出格的事,就会立刻被人戳穿杀死。
明野平静地望向在湖边行走的容见。
他迈过石块,不小心被裙角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幸好扶住了一旁的树。
是的,连穿着裙子走路都做不好。
他似乎有点被吓到了,整理了一下裙子,坐在石块上,偏着头时,露出一截很细的脖颈,肤色很白,覆盖着蔓延而下的青灰色筋脉,又脆弱到极致,比装点着他鬓角、摇摇晃晃的玉坠还要易碎,像是很容易被折断。
如果要扼断他的脖子,他会害怕吗?会恳求自己放过他?会眨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流泪吗?
明野漫无目的地想。
一般而言,他不会幻想任何无聊的事,他的所思所想,都是会去做的事。
这一次好像只是想想,没有必须要做的打算。
明野只是,只是很少见地感到好奇。
现在的这位长公主容见,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你完啦,你在想怎么打老婆.JPG
第7章 跌倒
容见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将课上用过的几张纸都撕成碎片,路过一处埋一些,等回到宁世斋的时候,碎纸全都处理完了。
终于松了口气。
下午学的是琴,容见仅靠着些原身的肌肉记忆,勉强糊弄了过去。
回去的路上,天色尚早,今天身后跟的不仅有明野,还有四福。
同明野不太理直气壮地说出以后不会再作弊后,容见就更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人了。
原身作弊作得很谨慎,但再小心也是做了,天知地知他知明野知。
不知道为什么书里会把他写成男主的白月光,可能是明野年少时失了智,被蒙蔽双眼,否则很难解释。但对于容见而言,以自己的口吻向另一个人坦白以后不要为自己作弊了,还是过于尴尬了。
容见这么想着,没注意看脚下,不小心一滑,身体晃了晃,本能地往前迈了一步,想要稳住重心,没料到又踩到了裙角,一连串的意外下来,又要跌倒了。
但是这一次他的运气没有那么好,像中午那样旁边凑巧有一棵树可以扶。
容见甚至在想摔倒后怎么爬起来才不那么丢脸。
明野上前两步,握住了容见的手,将他扶了起来。
容见的手腕很细,慌乱中被镯子硌了一下,就留下一道很明显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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