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的声音不算大,却惊醒周围一圈的人,也有旁人认出来了,果真是费仕春。
仰俯斋里的费仕春,除了费金亦口中的“太子”,似乎别无他人了。
可这样的时刻,费金亦的大军即将攻破太平宫,费仕春理所当然被保护起来,怎么会被人捆着扔了进来?
惊疑不定间,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事情有变。
难怪长公主看起来那么镇定自若,原来是早有计划。
费金亦站起了身,手扶着龙椅,难以置信。费仕春手握兵符,他现下被捆着扔了进来,那外面的军队,到底是谁的军队?
他不敢想,也不愿意想。
费金亦张开嘴,喉咙急剧收缩,差点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来人!来人!救驾!外面的人都死了吗!”
他的声音在偌大的太极殿回荡着,然而没有人应答。
不知何时,那些世族又重新站起来了,像是知道了丢脸,默默地缩在角落。
费金亦惊惧交加,明明殿中似乎没有一个能威胁到他的人,他却感到大势已去:“费仕春,你的兵符呢!外面的人都被擒住了吗!”
费仕春还在地上挪动,拼命向门口爬取,丑态百出,呜呜咽咽,没有回答。
明野松开容见的手,很轻地笑了一声,随意道:“殿下可真是高估太子了。”
他走了过去,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问:“敢问这位太子,为何会在这里?”
费仕春仰面看着明野,也看到这位大将军很低的两个字:“鬼面。”
他吓得半死,语无伦次,将整件事说了出来。
费仕春得到兵符后,觉得大势已去,他不想死,不想陪着父亲葬身,所以只留下少许的几支队伍,命令其余人都护送自己离开大胤,逃亡他国。
费仕春痛哭流涕:“父亲,父亲,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救救我吧!”
费金亦双目直愣愣的:“朕之一世英名,竟然败在你这个阿斗手中!”
实际上即使费金亦集结的军队全部来此,也不可能是早已集结起来的禁军对手,何况禁军中还有明野编排进去的万来商会的人。
费金亦一流,再无回天之力。
终于,那支令朝臣心惊胆战的军队停了下来,只看了十几个身负盔甲之人走了进来。
为首之人先走到前列,向容见单膝下跪: “殿下,臣等幸不辱命,叛军已除,只是惊扰了殿下。”
容见慢条斯理道:“无妨,辛苦将士了。”
他转过身,面朝费金亦,本是处于势低之处,却丝毫不落气势上的下风。
费金亦宛如发癫,哈哈大笑了起来:“成王败寇,朕没什么好说的,即使是死了,朕也是作为一个皇帝而死。容见,你的母亲,你的外祖父,皆死于朕之手,而你也不过是在朕的手中苟且偷生。朕之一世,是英雄的一世,谁也磨灭不了朕的存在。”
明野往前走了几步,问:“真的吗?你只是一个地痞流氓,当初投身于义军之中,凑巧同居一室的书生才是乐安公主的心上人。你在无意间发现了与书生通信的人是乐安公主,便杀了书生,改头换面,甚至逼迫把自己装成那个书生骗过了乐安公主。乐安公主从未心悦于你,费金亦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骗子。时至如今,你连自己也想骗过去吗?”
事情真相,都随着书生的死,湮灭在了那乱世铁蹄之下,只是明野从前查过这件事。
这可谓是费金亦的死穴了,因为书生与公主在书信中用的是化名,所以他当时与公主见面后报的是真名。他对此沾沾自喜,自己抱住了姓氏,可是当明野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这一事实时,他还是无地自容。
费金亦双目赤红,羞愤欲死:“你!你不过是由妓.子所生,父不详的杂种,也敢这么说朕?”
明野神色未变,他对这些根本毫不在意。
而一直沉默着容见却忽然开口道:“费金亦,你以为自己真的能存在于这段历史中吗?”
人死如灯灭,其实到了这样的地步,费金亦必死无疑,容见也不会怨恨一个死人,但他不能忍受一个人这样羞辱明野。
任何人都不行。
容见刻意装作漫不经心,这样的态度会更令人信服:“本宫会按照母亲的心意,将那个书生作为驸马,记入史册。至于你,至于这荒唐的十数年,本宫会全部抹去,什么都不会留下。”
若说是方才幻灭的是费金亦生前功名,此时容见所说的话,无疑是连他死后的事都要抹除的一干二净。
费金亦还想作为一个枭雄留在史书中,由后人感叹他做下的这等大事。
恶名俗名,总比毫无痕迹要强。
费金亦失魂落魄道:“不,不可能,你做不到……”
容见打断他的话:“你以为本宫做不到吗?一个皇帝的权势能有多大,你不是最清楚?更何况在场之人,都对你厌恶至极,本宫的所为,是为了粉饰太平。你不会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痕迹。”
“不!不!不,你怎么能这么做!”
门前蠕动的费仕春忽然道:“殿下,您放过我吧!我已经不能人道,没有什么能力,您放过我吧!留我一条狗命!我每日给您上香磕头了。”
这样晴天霹雳的消息,终于使费金亦稍微回过神,他气得喷出一口血,倒在龙椅上:“我怎么会有……”
明野没再继续等下去,他接过亲卫手中的刀,一步一步走到金銮殿的至高处,抽刀砍下了费金亦的头颅。
在无尽的悔恨、痛苦、不甘心中,费金亦死了。
沾着血的头颅顺着台阶,咕溜溜地滚了下来,血腥味弥漫开来,在场之人无一不脸色一变。
费金亦终于死了,他们也安全了,可是明野作为大将军,却要亲自动手,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明野神色与之前没什么不同,仿佛不是杀了一个代皇帝。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明野道:“方才所有求饶之人,皆是酒囊饭袋,背信弃义之辈,不配为臣,也不配为人。”
他轻描淡写地对亲卫下令:“杀了他们。”
不仅是崔桂,连容见都怔了怔。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多次商量过今日之事,虽然中途出了些许意外,但总体是还是按照他们的计划。
但计划中没有杀世族的一步。
求饶之人,皆是世族,明野只是随意找了个借口,要在此时杀了他们。
容见觉得不妥,世族的确是大胤的心腹大患,但这样做是否太过激进。
明野偏过头,朝容见看了过去,他的眼眸深邃,却有着不可抵挡的意思。
容见没有阻止。
刹那之间,尸横遍野,血腥味是之前的十倍也不止。
很多人几欲作呕。虽然他们之间的勾心斗角都是想要致对方于死地,但从没有人亲自动手,杀人的事,都是交给下属,交给士卒,没有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下这样的命令。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亲卫的人数不多,世族却为数众多,有人慌张间跑了出去,成为漏网之鱼。
明野从亲卫手中接过弓,缓缓拉满,就在那人拎着袍子,气喘吁吁,快要跑到转角处,以为自己要逃出生天的时候,一箭穿心。
他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中透着疯狂。
那些早已站在长公主这边的人,看到这一幕,也感到胆寒。
其实上京城中的官员,大多对明野了解不深,听到的都是边疆传闻,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明野,但是今日之事,着实是将他们吓得不清。
疯子!这个疯子!
容见微微蹙眉,望着不远处的明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容见知道他没有发疯,他很清醒,知道自己做什么,甚至是早已做好了打算,只是没有告知自己。
明野将弓交换给亲卫,朝容见笑了笑,他的掌心没有沾血,所以还是可以握容见的手。
金銮殿中乱成一团,亲卫将尸体一具一具地拖了出去,剩下的人一言不发,生怕惹恼了这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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