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太监总管还在追:“殿下,殿下,还未禀明太后娘娘,您不可……”
容见与太后之间见面,一贯是隔着帘子的。
这一次,容见没有安静地等在外面,他径直地走了进去,不顾太监宫女的阻拦,掀起了帘子。
玉石穿成的珠帘一贯该轻拿轻放,此时容见这么用力,珠玉摔在一块儿,发出清脆杂乱的响声。
太后正在吃茶,听到声响后吓了一跳,身体不由地往后倾倒,想要逃避,抬头看到是容见后才勉强保持镇定,在她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受到过这样不尊敬的对待。
也是时隔两年,他第一次直视这个自己看不上的外孙女的脸。
容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半垂着眼的时候,有雪水从眼角滑落,却不像是眼泪。
眼泪没有这么冷。
容见没用敬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事情败露后,容见一定会有所反应,但是太后从没想过会是现在的局面,他竟敢直接重装自己。
太后的喉结上下移动,咽了咽唾沫,强自镇定道:“哀家是怕你重蹈覆辙,像你母亲那样,再被男人欺骗,失去一切。”
容见认真地审视着太后,也听到她说的话。
与任何温情无关,这是人的欲望,以及想要得到的权力。
所以容见也没有哀求,希望能改变太后的心意。
这是不死不休的时刻。
徐太后不了解很多事,也看不上很多人。在她看来,容见只是一个幸运的小孩,恰好得到很多支持,又有一个被迷了心智的明野。但她看不清容见,也看不清自己。她以为自己在主使这件事,促成北疆之战的成败,但却不明白自己只是台面上的人,却绝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容见直起身,他没再纠缠下去,转身离开这里。
离开之前,容见偏过头,太后看到他的小半张侧脸,是惊心动魄的美丽与锋利。
容见也察觉到了太后的视线,他已经平静下来,这样的平静,令徐太后想起外人说那些明野在太极殿做的事。
无端地让她感到可怕。
容见说:“我会让你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说快要完结,但也不是马上就完结,大婚和登基后面都有,番外会写点婚后日常qwq
(其实结局也想好了,脑补的时候很可爱)
晚安,我的朋友们!
第88章 祭典
容见推开窗, 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雪才停了不久。
身后的几个大臣还在商议粮草之事,他方才还很投入, 此时站起身, 稍离得远了一些,听到的话都是模模糊糊的, 像是隔了一层。
没有缘由的, 容见想起了千里之外的明野,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容见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了。其间一直要处理事务, 商讨办法, 与人见面,精神倒还好,算得上清醒。但这么多的事压下来, 又长久没有入睡,身体难免困倦,却不能表现出来。
明野身陷险境,他是不能倒下的人。
容见吹了会儿风, 伸出手, 在窗台边握了些冷雪, 碰到的时候感觉很冷, 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他转过身, 重新坐下, 一旁的兵部侍郎孙端方道:“殿下,为今之计,还是要先打通崇巍关周围的地方官, 想办法将粮草送进去。否则内外交困, 一时倒无所谓, 怕是大将军难以支撑太久。”
前几日容见收到消息的时候,太后和世族的谋划已经做成了大半。
这件事从江南而起,无论当时太后答应与否,世族都到了山穷水尽,奋力一搏的程度。他们一边鼓动支援羴然人再起挑起战争,另一边就是想方设法截断粮草。
而太后答应下来后,就掌控了周边的军队,虽然不可能直接攻入崇巍关,却也将明野围困在里面,阻止外界的支援。
这是整件事的开始。斗争不止是在太平宫,在长公主和太后之间,更是在整个朝堂上。在很多士大夫眼中,无论是容见还是徐太后,他们的身份都不足以成为皇帝,名义上难以支撑,利益上也各有利弊。但太后挟幼年天子,宽待世族,维持原样,而容见很明显地表现出一旦继位,就会锐意改革的态度。
譬如崔桂,他成为首辅后,更是文臣之首,获得众人追随,现在也坚定地支持长公主一派。而崔桂的名声不佳,之前是因为要对抗名不正言不顺的费金亦,必须要有人领头,而费金亦一旦倒下,崔桂的象征意义也消失了,很多人也起了别的心思。
如果一切都如世族预想的那样,当容见倒下,太后也无足轻重,会成为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毕竟太后在朝堂上毫无建树,她把这些想得太简单了,没有能力掌控这里。
所以当太后真的参与进来后,一切都开始失去控制。
这也涉及到大胤的立国之本,是从前遗留下的问题。
大胤建国还不到二十年,开国皇帝死的太快,有无继任者,世族势力根深蒂固,这是顽疾,轻易不能拔除。而开国以来,内忧外患,时有交困,中央对地方上的掌控不够。
在原书中,明野用武力征服了天下,等于将一切摧毁重建,现在却不是这样,只能暂且缝缝补补,日后再谈。因为时间实在是太短了,除去地方豪强,换上得用的官员,都是需要长久经营的。
将明野围困在北疆,是他们下的第一步棋,但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想要斩断长公主的军权。
容见很清楚这些,他饮了口泛着苦味的浓茶,半垂着眼道:“那诸位有何计策吗?”
说来说去,还是老调重弹,无论是以礼还是以利,想要得到地方的全部支持,立刻集中力量,驰援崇巍关,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在世族的计划里,明野的死只是第一步。但失去明野后,长公主必然元气大伤,之后就不是没有赢面了。
甚至就算容见现在杀了太后,也无法阻止他们,只会扩大道德上的瑕疵,将主动权拱手让人。
对于这些人而言,明野是一个赌注,他们现在所做的,就是赌他的生和死,容见却不能赌。
那是容见喜欢的人,是他无法割舍,不能失去的人。
无论任何人或物,都无法与明野相比,当那些人将明野的生死当做赌注时,容见注定陷入被动。
白水斋中人来人往,来了一拨,走了一拨,来来往往,只有容见一直久坐其中,一件一件地做下决定。
崔桂有事要做,来得迟,进来的时候顺口问了四福一句。
他是久经吏治的人,能点灯熬油地做事,此时却劝容见:“殿下也有两日没有休息了,边疆的事着急不得,殿下别熬坏了身体,到时候反倒让人趁虚而入了。”
容见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头:“本宫的精神还好,也不困。”
崔桂拉开一旁的椅子,坐在容见身边,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他们之间不仅仅是君臣,在这两年里,容见经历的大小事宜,都是崔桂一手教出来的,他把崔桂当成自己的长辈,崔桂也如同对待后辈一般对他付出关怀。
桌上的火烛“哔啵”作响,烧得太久了,烛芯都快要燃尽了,崔桂有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盯着那跳跃着的火焰道:“殿下无论什么事,尽力而为之后,也只能接受。”
崔桂倒不是劝他接受,只是一种安慰,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不得不和失去了。
容见撑着额角,摇了摇头:“我……我唯独不能失去他。”
容见可以选择协商调解,慢慢调动,他不是身处在绝对的劣势中。但时间是最宝贵的东西,究竟什么会先来,谁也不知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欲望,还有那些迟疑的人,等待结果的人,害怕身家覆灭的人,不愿意冒险的人。
政治上的斗争就是如此,权力的拉扯和利益的权衡,进退之间,徐徐图之。但容见没办法把明野当做赌注,他不能接受另一个结果。
他必须要赢。
但崔桂说的也对,加上暂时没有别的事情要办,容见也该回去休息。
回到长乐殿后,简单梳洗一番后,容见看到镜子中的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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