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眉毛一扬,当着面拆了那信,其中却无一字。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几张修仙界通用的银票,数额不小。
卿舟雪记得白苏的嘱咐,送了信便准备告退,没想到柳长老叫住了她。“慢着。”
她将烟斗放下,朝卿舟雪粗略看上几眼,“轻伤,营养不良。没什么大碍。”
她从袖里掏出一瓶丹药,扔给了她。
卿舟雪手忙脚乱地接住,不明所以地思考着她刚说的那一段话。可惜柳长老起身回了房,一点解释的想法都没有。
她去时是午后,回鹤衣峰时已然到了夜晚。她学着云舒尘握着门环叩了三下,小猫嗅到了她的气味,给她开了一条门缝。
猫妖化作锦衣少年,声音很轻,“主人让你洗漱以后去她房间一趟。你随我来。”
他给她指了地方,备好热水,然后十分有礼地退了出去。卿舟雪尽量把自己搓得干净一点,然后再爬出来。由于个子太矮木桶太高,这个动作还颇有些吃力,差点再次掉到水里去。
跟随着落地无声的猫步,她站定在那雕花的门前。卿舟雪踮着脚敲了几声,听到她说:“进来。”
她就推开了那门。
房间宽敞,典雅明亮。
那女人斜卧在珠帘后,缓缓睁开眼,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回来了。累吗?”
卿舟雪下意识点了头,而后对上她的目光,不自觉又摇了摇头。
“累就直说,”云舒尘轻笑,“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本座又不会吃人。”
卿舟雪巴巴地挪了一步。
“柳长老怎么说?”
她把她的话复述了一遍。
“知道了。那瓶丹药你收好。出自于柳寻芹之手,定不是廉品。”
“可那是你的钱。”小姑娘凭直觉都能想到这绝对是她做几天苦工偿还不了的东西。
“你也是我捡来的。”
云舒尘不以为意,借着融融灯火,她看清了她那一身破烂不堪的衣裳,微不可闻地蹙了眉,嫌弃道,“这身换了。”
她将手腕上的白玉镯取了下来,似乎是一个足以容纳杂物的法器,她还未看清,一件白皙绵软的华服就落在卿舟雪双臂间。
她实在瘦了一点,不过去掉那磨到脱线的衣服,总体看起来干干净净的,称的上清秀可爱。
云舒尘看她顺眼了许多。
“早些睡,明日还有些信件拜托你呢。”
听着这话,卿舟雪的腿跟发酸。不过她并没有什么异议,暗自转了一下酸疼的脚腕,“我睡哪里?”
察觉到她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床铺,云舒尘挥灭了灯火,似乎有意在逗她,“你挂着罢。”
室内陷入沉默。
然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那小孩将椅子推开,似乎打算趴在桌子上苟且一晚。
她今日翻了很久的山,精疲力尽,方才凭着意志支撑,才没在云舒尘面前睡倒过去。此时沾到了点东西,哪怕是硬邦邦的椅子,她都意识昏沉得马上快要坠入梦乡。
黑暗中,有点点微光聚拢在她的周围,身体一轻,就被簇拥的星星托了起来。
她腾地惊醒,双脚开始在虚空中乱蹬,身下的微光有如实质,十分稳当地接住了她,无论怎么着都不会掉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明白了此中道理,不由得安静下来。睡着一张虚无的床,还挺舒服,总比靠着冷冰冰的桌子强。
“……谢谢。”
她憋了许久,觉得还是得说点什么。
云舒尘将珠帘垂下来,“下次,还是换个词儿吧。”
第5章
卿舟雪从此开始了在各个峰流窜送信的生涯。
第七日,她拿着云舒尘的信去往掌门殿。
掌门算个温厚慈祥的人,瞧这孩子被累得半死不活腿发抖,不禁心生怜悯,便留她在殿内歇了好半天,吃了些茶水点心。
期间他悄悄地捏了捏她的腕骨,探入一缕神识。
结果发现她根骨清秀得堪称澄澈,十分惊艳。
这样的孩子适合修道,若是好生栽培,以后是个很有前程的。
加之卿舟雪温顺懂礼,话也不多,安静得有点过分早熟。和自家门下作天作地的皮猴相比,他愈发怜爱她,起了惜才之心。
若是能把这个小姑娘撺掇来他门下,倒也不错。
掌门丝毫没有翘人墙角的羞耻心,倒觉得云舒尘那女人一颗心忒黑,虽说爬山锻炼有益身心健康,可也不能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
临别时他给了她一块小令牌,“小友,拿好这个。就当你辛苦跑腿的报酬罢了。”
“这是……”令牌有些分量,拿在手心很沉,卿舟雪直觉是较为重要的东西。
“掌门令牌。”
掌门慈悲地看着她,以一种哄孩子语气说道,“见此令者如亲见掌门。日后云长老若是又指使你干这干那,你不愿,就把这个亮出来,她便不敢动你了。”
“此物贵重,我不能收。”卿舟雪眉头一蹙,这种东西,在她儿时看过的民间修仙志怪传记里,都是独一份的存在。
掌门沉思一二,从兜里掏出一包木质的令牌,哐当倒了满桌。他很慷慨地说,“玄铁之物,对于孩童而言的确贵重了些,拿着也不方便。无妨,这里还有许多枫木的。”
“每五年都会换一茬,偶尔逢大能飞升,还会额外推出新花样作纪念。你挑个自己喜欢的拿着罢。”
“……”
于是乎,卿舟雪拿着一天的收获——掌门令牌回去了。
她踏着春雪回到鹤衣峰,在多天坚持不懈的磨练下,今日脚程快了一点,能看见峰外淡紫的晚霞。紫得温柔多情。腿脚也不似刚刚开始那样绵软无力,现在要强健得多。
这个令牌。
卿舟雪想了想,还是将它藏了起来——她承蒙云舒尘的恩惠,不知她用了什么仙法,让自己免受灾害,也再没有波及过他人,而且现在有一方自己的小窝,一日三餐随她吃得都还不错。
她已然很满足。
虽说那位云长老吩咐给她的差事纯属折腾人,不过她高兴就好。
她根本没什么能报答云舒尘的,也因此没什么怨气。这枚掌门令牌,算是用不着了。
晚饭早已用过了,今日有几个模样姣好的四喜丸子,十分讨小孩子喜欢。
一盘四个,给她留得整整齐齐,像是专门做的。流转的灵力为其保留着余温,入口时温度正好。
“很好吃。”她看向那只花猫。
那只小花猫双眼绿幽幽地看着她,喵呜一声。
她吃完后,收拾一番,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家具已经制备完毕,新的褥子也洗完由人送来了,再也无需去云舒尘房间里飘一整晚。
自己挑的那间靠里,她要去自己的房间,必须首先走过云舒尘房间门口。
隔着一层窗纱,见里头灯火昏黄,想必她还醒着。
不知为何,卿舟雪经过她门前的步伐总是要缓一缓。
这几日两人除了吃饭的时候见过面,也没有什么别的能见面的机会。云舒尘偶尔会和她说几句玩笑话,偶尔揉揉她,更多的时候视她为无物。
卿舟雪躺在床上,揉着酸疼的腿。这是她近七天积累的经验之一,倘若紧绷的腿脚不揉开的话,第二日会疼得下不来床。
鹤衣峰上的夜晚很静。
以往卿舟雪住在老家时,半夜能听到隔壁人家弄孩子,夫妻吵架,偶尔夹杂遥远的狗吠,小虫叫。
这里除了风声,并无杂音。将窗户门一关,世界小得仿佛只有这一隅。
正当她揉着摁着,却听得很远处传来一声细小的骚动,好似是掉了什么东西,在沉寂的夜中显得那样突兀。
方向是,云长老的房间?
卿舟雪揉着腿的动作停了下来,片刻后,她披着衣服,捏着领子,从床上下来,爬上窗前的木桌,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儿,眼睛挤在缝隙里,看向那间房。
灯仍然是昏黄地亮着。
该去看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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