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鹤野擦着头发从单人浴室出来的时候,刚好听见隔壁间传来压抑的哭声。那声音很年轻, 明显在很努力地控制着音量,混杂在哗哗的水声里几乎听不清楚。
易鹤野刚准备走,就听见哭声转变为难捱的呕吐声,接着就是“嘭”地摔倒的声音。
易鹤野顿住步子,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需要帮忙吗?”
里面的抽泣声骤地暂停, 然后才努力克制道:“对不起……”
易鹤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对不起,只是站在门口问道:“你也是今天第一次来吗?”
少年的声音沉默了几秒, 接着崩溃道:“呜呜……我……”
易鹤野不会安慰人,站在那里走也不是, 不走也不是。
少年在浴室哭了半天, 才忍不住哭喊道:“我好疼……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易鹤野知道他还想找自己说话,便叹了口气,在门口停下来:“一会出来吃点药吧。”
少年直接被他吓崩了:“呜呜……我会得传染病吗?”
易鹤野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我是说吃点止痛片和消炎药……”
但是想了想,他还是说:“不过最好还是吃一些预防和阻断药比较好。”
少年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易鹤野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或许他这个时候就不应该提什么吃药的事情。
“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去工地搬砖呢……”过了一会儿,少年的声音再一次断断续续的传来, “我是个男的啊……他们怎么连男的也搞啊……”
易鹤野怕他在浴室哭得缺氧, 便问道:“呃……你要不要把衣服穿好了, 出来再哭?”
少年只能呜咽着答应。
大约又磨蹭了十多分钟, 易鹤野才看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男生从浴室里踉踉跄跄走出来。
他穿着短袖的衬衫, 四肢和领口处暴露出来的皮肤都一片通红,显然是刚刚非常用力地擦洗过。
他的眼睛也哭得全肿了,似乎连睁开都有些困难。
但哪怕是这样,也能看出来他五官底子不错,整个人清清秀秀的,是会有很多人喜欢的类型。
易鹤野站在门边,不知道该怎么关心人,只看到他趔趄着要往下倒,便赶紧伸手扶了一把。
结果,这少年明明眼看着要失去意识了,却在被易鹤野碰到的一瞬间,宛如触电一般弹了起来。
他急急忙忙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痛苦地扶着墙说:“对不起,我现在对肢体接触有些过敏……”
易鹤野便举起双手,示意不会再碰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变得多管闲事起来,易鹤野却对此并不排斥——当然不可否认,他也是想多从少年口中套出点信息来。
少年调整好状态之后,终于可以勉强地说出一些完整的话了。
他看了一眼易鹤野,对这位主动靠近自己的红眼小帅哥充满了好感,便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哆哆嗦嗦和他倾诉起来。
少年名叫夏天,前几天刚满十八岁,也是因为太穷急着想挣钱,才被人选中当明星。
“我根本没想要当大明星。”夏天说,“我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更别提演戏了……我只是想赚点钱。”
因为父亲赌博欠债,夏天高中还没毕业,就得硬着头皮出来谋生了。
一次又一次被逼上绝路后,夏天也像其他人一样找尽了所有能挣钱的办法,最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答应了所谓星探的要求。
“他们跟我说,只要有一张脸就够了,说是光拍封面杂志和广告赚到的钱,就能补贴我的家用,我也只是想拍两张单子救救急而已……”
夏天走两步就觉得浑身疼得要命,想要坐到走廊边的长椅上掩面休息,他一坐下又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变成了一瘸一拐地往宿舍走去。
“因为是大公司,我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也没人在网上爆料啊……”
对于这个问题,易鹤野倒是觉得不难理解——ISSAC大规模招收练习生,也不过是最近的事情,而就目前所了解的情况来看,目前没有人可以带着里面的消息,平平安安地回到原本的世界中去。
易鹤野怕这话说了他又得哭,便安安生生闭了嘴。
夏天对自己目前的处境也多少有些数,他说:“我们他妈现在想走也走不成了……”
易鹤野好奇问:“为什么?”
夏天没想到眼前这人连这个都不知道,有些狐疑地问:“你难道……”
“我运气比较好。”易鹤野坦白道,“负责’考核‘我的那位,中途出了点问题,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被叫停了……”
夏天一听又哭了,这回更多了些懊悔和嫉妒。
“因为照片、视频、违约金……”夏天说,“我现在逃出去,就是一个社会性死亡的穷光蛋。”
这些人做得确实狠毒,几乎从各个方面都封死了他们的退路,让他们明明有双脚,却自己不愿推开离开的那扇门。
易鹤野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胡乱安慰道:“既然走不了了,不如想点好的,至少赚到的钱是真的。”
柯宇在进入公司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一直在给家里打钱,至少能证明收入还是有保障的。
夏天似乎被安慰到了,只红着眼睛点点头:“我就想攒一笔钱让我妈跑路,只要她过得好了,我怎么样都行。”
把夏天送到寝室时,易鹤野才发现,大约是按签约时间排的床位,他们两个人的宿舍居然在同一间。
这让夏天心里安慰了许多——毕竟易鹤野算是他这里唯一说得上话的人了。
回到宿舍,夏天崩溃地趴在床上——躺着会让他后面疼,但是趴着也舒服不到哪儿去。
他哼哼唧唧在床上辗转反侧,又悄悄地抹了一把眼泪,这才抬起头,准备找些话题,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你知道吗?我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变态的人。”夏天极度痛苦地回忆着,“居然连我的脑机接口都没放过……”
易鹤野闻言,这才看到他被摩挲到通红的接口,有些惊讶道:“什么意思……?”
不至于吧?不至于连这么小的孔都……
“啊啊,不是那个意思!”夏天也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更正道,“他们那什么的时候,还给我脑机接口连上了个什么机器,不知道,是不是想把我脑子里涩涩的东西一起拷贝下来……但是我太害怕了,脑子里根本涩不起来……”
这话顿时让易鹤野也有些惊讶了,按理说,脑机接口并不能把人脑中的想象和记忆拷贝出来,他想不明白,这个所谓的机器是用来干嘛的。
“说起来,你多大呀?”夏天抹干了眼泪问道,“感觉我们看起来差不多……”
“……”再一次遇到了这样的话题,易鹤野无语凝噎。
他想跟夏天说,自己大了他将近十岁,但又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贺野”,是个命苦的未成年。
于是,他只能不情不愿地道:“……十七。”
夏天露出了这一天唯一一个笑容:“那我还是你哥哥。”
易鹤野不想说话了,转身翻上床去。
身后,没人说话的夏天又一次陷入了刚刚结束不久的噩梦里,他一边叹气,一边又被全身的伤口疼得掉眼泪——
他不是没吃过苦,但这样的事,和在工地里被骗钱、在餐厅后台被老板辱骂还是不一样的。
他以为自己已经见识过了社会的黑暗,却没想到自己经历的生活,还在一步步打破他的认知下限。
他有一次重重地叹了口气——小时候,他总觉得只有大人才会这样叹气,现在也轮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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