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向锦震撼地睁大了眼睛。
俞一礼又指了指易鹤野:“你再看他的表情,耳朵短暂地红了,显然是被气到了,但很快又强装镇定,把花随手丢在了小肥羊的身上,这是什么?这是通过一些轻蔑不屑的行为, 表达对SHEEP的侮辱。”
说完, 他意犹未尽地感慨道:“真是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两个人啊!”
裴向锦张了张嘴, 似乎想反驳什么, 但又被他强悍自洽又诡异的逻辑折服了。
——说得还真踏马像那么回事儿。
短暂的走神之后, 裴向锦立刻安排人手去调查SHEEP刚才的入侵,又紧急联系上了网安方面。
对方当然已经察觉到了异样,这可惜这家伙,把自己围在了铜墙铁壁里,他们几个人私聊的这么长时间,网安硬生生地听着他们聊完了全程,却没能有半点进展。
不久之后,易鹤野也收到了来自宋洲舟的短信,在SHEEP的防火墙外碰了接近二十分钟壁的他言,语中透露着前所未有的沮丧:“小易,我觉得我是个废物,我是不是天生不适合干这行……”
这样被网安称为天才人物的传奇青年,以牺牲社交能力为代价扛起了对抗SHEEP的重任,得到的却是如此结果,自然让他伤心不已。
易鹤野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也拿不准自己到底是希望他们哪边能赢。手里的消息编了又删、删了又编,最后只发了两个字:“加油!”
另一边,裴向锦快速组成专案组,对SHEEP发来的有关资料进行了全面解析。
和他们先前了解过的资料相一致,柯宇29岁,出生于C区的平民家庭,16岁辍学成为一名货车司机。
一年前,他和作为超市收营员的顾文文相恋,两个人的收入在C区属于正常水平,勉强可以维持他们在这个区域的温饱和体面。
半年前,两个人结婚,并在C区边缘买了套房子——尽管这房子面积小、地段差,却还是让这个年轻的两口之家陷入了财政危机。
根据SHEEP给出的柯宇近半年来的搜索记录,这个年轻人在欠下一笔不菲的房贷之后,就开始疯狂地在网络上寻找好的兼职。
这段时间里他去工地搬过砖,在车行洗过车,似乎能找到的不限学历的工作,他都试了个遍。
但毕竟是个知识创造财富的时代,没有学历的科宇,只能找到最底层的苦力工,他没日没夜的打工,没有赚到多少钱,反而熬坏了身子、进了趟医院,把这段时间的收入全部搭了出去。
就在这个时期,柯宇的社交平台上曾经发表过大量关于收入问题的博文,有抱怨、有咨询、还有一些无奈的记录。
在一条有关“到底怎么快速挣钱”的问题下,阿伟和柯宇产生了第一次联系。
“一个项目正在招人,你要不要来试试看?”这是阿伟当时给柯宇留下的信息。
因为时间有限,加上对方有技术加持,“阿伟”究竟是什么人,SHEEP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但是他给裴向锦带来了这段时间里,阿伟和柯宇的部分聊天内容——这些内容安全科也已经向网安部门申请协查,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于已经删除的加密数据的恢复工作,他们确实没有SHEEP做得快。
“你是我们老大亲自挑的,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待遇肯定会比别人好。”
“吃住这边全包,但是要先培训,培训期间也会发工资给你,保证你老婆的正常生活。”
“相信我,只要出成果,那绝对是高回报。”
裴向锦仔细研究了一下他的话,似乎并没有看见疑似传销的典型话术——他们并没有要求他发展下线,也没有以购买商品、缴纳资格费等由头要求其支付入门费。
相反的,似乎是为了稳住顾文文,他们每周甚至会打一笔不菲的“工资”进账。
尽管这只言片语透露出的信息实在太少,但是根据这么多年的办案经验,裴向锦仍然觉得,这个案子应该不是“传销”。
这看上去更像是一场“诈骗”,但他们诈骗的对象并没有钱,显然他们也不是为了钱。
裴向锦想起来易鹤野说的——他们似乎都长得挺好看的。
他皱起眉,心想,不是为了财,那只能是为了人,就算是贩卖器官,也没必要全部都找帅哥——难道这背后是什么色情产业链?
那为什么要找那些没有案底、没有作风问题的、道德层面上也很“干净”的帅哥?
难道现在做鸭子的,还得讲究思想上的冰清玉洁不成?
他又联想到了那枚硬币——难道这跟“意识重组手术”也有关系?柯宇是不是真如SHEEP所说,可能是个死去很久的人?
就在他纠结这个问题时,另一个调查小组急匆匆地报告了最新的调查结果。
“裴队,经过排查,我们确实从’末日轮‘老板的遗物中找到了相同花纹的羊头硬币。”调查员说,“这枚硬币是死者生前一周交给其妻子的,其妻子将硬币一直保管至今,现在一定暂时收由我们进行调查了。”
听到这里,裴向锦的眼睛骤地亮起来——看来SHEEP给的方向是对的,这个硬币确实和这个手术有关。
但很快,调查员接下来的话,又给他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泼了一盆冷水。
“但是,我们基本可以排除了柯宇曾经死亡的可能性。”调查员说,“从13年前开始上班至今,柯宇几乎每天都在路上跑货车,交通局的视频打卡资料可以作证,中间最长的休息时间也不超过五天,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做那么大的一场手术。”
看见头绪又瞬间看见被掐灭的感觉,让裴向锦的情绪开始暴躁起来:“他没死过?那他凭什么有这枚硬币?他凭什么?!”
调查员不敢说话了,这个问题必然不是他能回答得出来的。
很快,裴向锦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会不会是他妻子的?那个顾文文你们调查了吗?有没有过疑似死亡的记录?”
“调查过了,并没有,她也是十多年打工从不请假的劳模。”调查员小心翼翼道,“事实上,这两个在结婚之前都做了非常严格的婚前体检,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如果做这项手术,是绝不可能瞒得过体检报告的。”
裴向锦的脑子一下空了。
这是他办了这么多年案子,头一次感觉到毫无方向可言。
他办案习惯性先根据经验做猜测,然后寻找证据证实自己的猜测,但这一回,他所有能想到的可能,似乎都被现实一一反驳了。
不是传销,柯宇也没死过,也不是他老婆的硬币所以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看了一眼SHEEP留给他的最后一条线索——这是“阿伟”先前频繁出现过的一组位置坐标。
如果再找不出头绪,他可能真的要崩溃了。
他叹了一口气,把这玩意儿丢给技术组进行解析,然后走出门,决定稍微休息一下。
刚一出门,他就看到了易鹤野。
这家伙就坐在走廊长椅上,似乎是等得太无聊了,他就这么把小云朵当作靠垫,歪着脑袋睡着了。
方才被他随手插在羊毛里的玫瑰花,此时被他双手捧着抱在怀里。
被他靠着的小云朵,正努力摆脱肥肉的阻碍,想要伸个脑袋,去尝一口那玫瑰花的花瓣儿。
裴向锦的推门声吵醒了易鹤野,他睁开眼,刚好目击了小云朵犯罪未遂的现场。
接着一巴掌拍到它的羊脑袋上,把玫瑰花收到身后。
此时的裴向锦正被刚才的案子扰得心烦——眼下他必须做点什么,证明自己多少还有点直觉在的。
他盯着易鹤野,易鹤野也这么盯着他,因为他没吃成花的小云朵也瞪着个豆豆眼,朝他发射怨念。
终于,他盯着玫瑰花的目光缓缓抬起,他冷漠地开口:“易先生?”
“嗯?”易鹤野也同样冷漠地瞅着他。
“我早就想问了——你和SHEEP正在谈恋爱,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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