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石出,即是揭疤,闻之无声。
“卿安,你说,我还有几个亲人?”
“你在,我便还有几个亲人。甚念,何时醒归?”
“是真的,想你了媳妇儿。”
旧胭脂盒中的殷红在司马厝的指腹中,慢慢晕开点抹在云卿安毫无血色的薄唇,他而后低头轻轻在上落下一吻。
那是赵枳姮的遗物,与司马霆的万钧枪同样的份量。双亲留给他的,一半沙场,一半红妆。
*
作者有话要说:
附:
芸湘遇迫嫁作妾,垂泪久,却知已被赎身得自由。
“那位祁大人现今何在,可容芸湘奏新曲还恩?”
“学来无用,毕竟你不会舞剑。再者,闻大人已刎于狱中,都不重要了。
(本章完)
第115章 尘敛去 “那不是属于我的荣
正值战乱纷纷之时,昆山周围边防城镇的排查格外严格,大批的羌军在此外留守驻扎。即使是扮作普通商旅车马混入也并非那么容易,若是走漏了消息便是在劫难逃,所有行动都是建立在甘冒风险而绝对谨慎的前提之下。
这间农舍的位置非常偏僻,又在荒凉边村中,似乎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往来,恰好可以掩人耳目。
干地上的井出不了水,边上的老树却仍是欣欣向荣,藤条爬满了那焦黑色的墙面,也就掩藏住了那诉不清的故人旧事。随意坐下,半身风尘敛去,半碗残酒手端,无人知其曾为将顶天立地。
司马潜闻声转头,在侄子朝他走近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乔装得挺像那一回事,不知掌柜今日可得进收,内里管账的那位,是否有给好脸色?”
刻意的痕迹太过于明显,有意让气氛少一些沉重,而终究落了空。
司马厝的目光落他身上,仅仅一瞬间便快速地移开了,停顿了会后才稳住情绪,如若无事地在他旁边坐下,道:“风凉。”
“无妨,虽说我是有点弱不禁风。闷太久了,在暗屋子里头实在待不住了,还想要再见见天,你该要理解我才是。”
司马厝早就看到了那碗,硬邦邦地陈述道:“是酒,赶紧倒。”
“犯不着,我压根没喝。”叔看他的眼神多了一些无奈,说:“这是给你准备的,两份的量,来之不易,可别浪费。”
此言无错,就算是在千钧一发之时得了救助,有些结果也难以改变。自脖子之下,身体右边包括肩膀手臂在内的大半都被铁刃削割而去,鲜血如涌,也令人难以想象当时的惨烈,司马潜能堪堪捡回一条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来不及心痛,要应对的事情件件都迫在眉睫。
司马厝闻言面色一凝,立刻选择噤声,倒让叔看乐了。没待再被打趣,司马厝起身正色道:“等你情况再好一些,我们就撤逃出这里,日后有的是机会破军寻仇。”
“可以,不像你小时候,扭扭捏捏,喊你三更半夜去野地蹲捡肥兔子回来都不敢,被一只黑不溜秋的小东西吓得差点没魂飞魄散!”
不厚道的揭老底未免有些夸张了。
司马厝依言将之干脆一饮而尽,在对方略有些遗憾的目光中。
司马潜往后靠着仰起头,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他想起了过往遇到过的许多人,兄长,苏三,苏和风,以及共事的各方将领兵卒……
“不必再等,现在是时候了。”司马潜忽而再无先前的轻松,疾声道,“我就是再养上个十年八年,也还是这残废样!”
“简直卑鄙死了叔,那只老鼠明明是被你躲在暗处故意朝我丢出来的,差点没爬我身上,你不知道大橘最讨厌的就是这股味……”
如今,他虽被带往此处偷躲着休养了多时,残躯仍如同破碎的稻草人,密密麻麻裹缠着的血红绷带几乎要将他的身形给压垮了一般,左右不对称显得有些滑稽可怜,沧桑憔悴,几乎无人能再看得出,他曾经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又或者是一位风度翩翩的文雅儒士。
“行了,别推说是虎崽的事,总不能因着家长里短,内人管教,就连滴酒都不沾了吧。”
司马厝的双拳攥紧,指骨发白,难掩紧张道:“可叔,无论如何你总要先告诉我,你的打算,我会尊重你的意思!你不乐意的,也不会再有人能逼你。我从来,可都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倒还不至于完全无用,吃饭喝水也还行,就实在是丑了点。只是,战场于我而言,已成空梦。”司马潜平静地说,“废掉了的凉锦骢没有在军中多待下去的必要,我现下也一样是如此,你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权可尽掌,还请原谅我的自私无能。”
他其实从来都不后悔当初做下的决定,弃读万卷书,在一条并非意愿,并非所长的黄沙路上走到现在,面临诸多质疑,那些责任负担一直让他感到如芒在背。循规蹈矩,保守迂腐,类似的评价听多,但他已是竭尽全力,迈步到了最大的范围。
司马潜终于释然地笑了笑,身受重创致残对他而言,在某种程度上算不得一件坏事,至少,这么多年来他还算幸不辱命,而今得解,内心竟从没有这一刻来得轻松。
战绩功勋,是司马霆父子两人的荣耀,也是大部分从军之人的,不像他。····“待余热散尽,该行四方去,那不是属于我的荣光。”
——
日光炽热,忙碌的人未曾停歇。
军队遇到特殊情况总要随时准备迁移,要在短短时间之内因地制宜建立起一座坚固的军寨可是要费上不少心力,干着苦力的人挥汗如雨。
而葛瑄在众者当中竟是做得格外卖力,老实安分。
“壕沟,拒马,望楼……一应俱全,各帐分布也是井然有序。前后巡逻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绝没有缺少的!羌族随便堆出来的那些糊弄人玩意儿可是没法比吧。”有人自得道,似是有意在她面前炫耀,且不论是否真假,其中敌意总是明显。
葛瑄暗自冷笑,继续闷头不语。连着在这里耗上这么多天,她倒是早就不动声色地把周围的情况观察摸清得七七八八,意图趁机而动,却总是找不到空隙,身上可用的武器早已被完全收缴,又被死死监视着,此番已陷被动。
那人见了她的这副“忍辱负重”态度,倒也自讨没趣,嘴一撇又给她多丢了活干。
正逢平静,军中不乏感叹议论声,混杂而多。“我看这世时正恰,羌族铁骑妄想让马蹄踏进中原城池,掠夺财物和女人。就算他们趁虚而入个两三回,不多时也肯定会被中原的花花江山给迷乱射箭的眼睛,因着渴望享受而麻软了拿刀的双手!”
“倒也别说,这样的好事,谁不稀罕?不像咱们也都跟那学八股的书生似的,连想都不配想!”
随意扫视间,便能见那位千娇百媚温贵妃,举动颦笑间都能挠人心痒。
温旖旎现在亦是在军中,她打扮得总是素淡了些却也不乏明媚,因着不久前才在仗中被救,那叫一个楚楚可怜。多少还有点用处,毕竟她知道的事情可不少,司马潜在当时是怎样奉了皇命结果陷危,战程又是如何的,都赖告知。
无见横裹女,无敢肆意为,却难防内心动荡。
“哼,没有别的本事,弄权玩术却是一把好手,在位时就拉拢了不少手下对其马首是瞻,到了现在也还是威风得很!”这道声音被刻意压低,所指也是隐晦。
有人戏谑地说道:“人家当然相信自己人,好歹泄火方便,咱这些外人就别在这里多嘴碍眼了。等打完这仗,咱就回到乡野里当个农夫,闲来无事也就乐得逍遥自在,无人管束,黑灯瞎火地滚上个多来回合……”
尽管说的有些随意洒脱,可还是能被人看出来其眼中的不甘和无奈。面对这样高强度的训练,八方而来的压力能把人给压得喘不过气,他们也有着一时难以缓解的情绪,思乡念亲亦或是别的。
葛瑄若有似无地又往这边多看了几眼,眉梢微挑,心藏多思。
内有不合,意见相左正常不过,再平静的湖面也会有暗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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