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卿安……”嗓音沙哑得似从钢锋之上磨过,司马厝深深凝视着他,从未有过现下这般的情绪,揪心的疼痛之下,周身竟似再也难以动弹分毫,更做不到狠下心把云卿安丢弃在这里。
这里是皇宫,不是他那曾有的长满摇风草的家园,也不是先生说过的定有高就……本该不属于他的。
“零零散散,何不捡我一下?”云卿安神情很快地恢复了平静,依旧维持着跪下的姿势没有改变,慢慢地探手过去,解开,捧着司马厝的。
贪婪的攫取,本就该如此,在碰撞之时失了理智,摇铃声曳。
皇殿之内,这方曾被无数外臣官员屏息凝神时来往步经过的地衣,被勾勒得活色生香,这般所看,高不可攀的殿堂也不过是如此,宛若触手可及。
情潮卷漫过甬道之间。
云卿安似是清醒着的,舔吻了吻司马厝的耳尖,声音温软得如被皂角晕烫过,语出却是让人惊心。
“总兵,抱卿安,上龙椅。”
权势枷锁,皆可为他寻暧恣欲之用,败世不封皇,看得见或看不见的桎梏声讨,都是些活该被他云卿安踩在脚底之下的东西。肆意妄为,甘仰喧嚣,今不管不顾执夺于手。
要这君臣堂,左右不过他的承欢殿。在贱泥中栖生出的至限张狂,没有本钱。
*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寤言》
(本章完)
第76章 不由衷 及时止损。
子夜时分的京营,喧热早就歇止了。
夜值的将卒巡视时栖在浓月浅雾里,柔软的,绵密的,不可多得而似无处不在,周身都被笼罩着了围得严实,水银泻地又沾满了刚硬的衣甲。
行快者对此浑然不觉。
时泾得了司马厝传来的吩咐急急跑过去时,宿所里头仍是黑灯瞎火的,让他睁大了眼睛瞧上好一会儿才看清人到底在哪里。
“爷,是不是还很疼?忍一忍我这就给您上药。”时泾揣着的一小堆伤药瓶这会全被他哗啦啦地倒了出来,也管不来摆放得如何,哪样跟哪样,一股脑地全都往司马厝的后背上招呼。
司马厝皱着眉,硬是一声也不吭。
时泾感受到不对劲,忽而磕磕巴巴道:“怎……怎么会这么冻,爷,您……”
司马厝言简意赅,道:“刚冲的冷水澡。”
“您这是做什么?方才受了杖责现在还……伤口恐是会恶化流脓的!”时泾吓得手一哆嗦,在昏暗中根本看不清司马厝的脸色,就算是有光亮他也没法看出个所以然来,也压根就不知道自家主子这想的是什么。
——
——“别跟你老子提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自私更改的下场,根本就无人承受得起。战乱纷起,损坏的是一个国家的根基,而且在此后的无数年月都难以复元,造反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如果王朝覆灭,生民当何如?”
把皇权践踏,成败难权衡,一将功成万骨枯,搞不好是将整个大乾推入绝路。故必不可自私妄为。
时泾瞬间苦了脸,重新坐回去,小心翼翼地凭着仅有的感知给他上着药,沉默了片刻才道:“其实,就算此次西南瑗城出的事有蹊跷之处,可这也不是爷您的错,奉令所为而已,也犯不着为此事自责。再者,皇上也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不是吗?既念着您为君分忧有功,欲赐来着,还不是您不肯要。”
司马厝的语气冷淡,道:“我知。”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司马霆郑重告诉过他的话。
——“这片天下会写着一人的名字,那即是大乾的君主。只有他可高坐龙椅上,掌管万民之命运,保八方安泰。江山百里,尊祖从道,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开放富足。”
愿受军法自罚的,着实有些出乎人的意料。
到了现下越发的加重。
道不同不相为谋,及时止损。
这只是其一而已。白天在皇殿之内这般荒唐疯狂,到现在是无尽的后悔和心悸。司马厝意识难得清醒之时慌乱地想要抽离,云卿安却变本加厉以至于他到后来也彻底发了狠,而正中其下怀。
玉壶光转,[yín]靡旖旎,鎏金龙椅上的龙腾也仿佛看见了他们二人所做的苟且事,金鳞被摩攃时发出沙哑而米幻的嗤声。他声临其境地感受到了上下吞吐缠绕的气息,失控间纠结痛苦却渐渐涌上心头。
又能陪云卿安疯上多少回?虽他有着非做不可的理由,言不由衷。
不能够这样,凭什么能这样?
可他还是要这样做,不然……后劲太大,很难缓解平静下来。
“我去点个灯,给您好好看看……”时泾说着就要起身,却被司马厝拉着制止了。
司马厝眉梢一挑。
浪荡的余音刮得他耳又疼又烫,被咬上的痕迹更是异常清晰,宛若是在映证他犯下的越矩之罪,是以他不敢让时泾点灯。
而见了那驯良之下的獠牙后,司马厝也没有办法就这般眼睁睁地,无动于衷地由着云卿安握着权术这把双刃刀越陷越深,不择手段,自私放纵,视其他的皆为无物,或当做是他的脚下泥。毕竟这样的路怎么可能走得长久,日复一日后他又会成为什么样子?
那所选似乎也就只有……
观念不同而产生的分歧,挣扎再多也无必要,他到底该如何对待云卿安?
“至于云厂督,爷和他终不是一路人,但是……”时泾的声音低到快要听不见了,还说了什么,司马厝不知道也没有对此加以留心。
司马厝没经历过云卿安所经历的,可谁都有着必须要坚持不弃的立场,他既没有资格将云卿安束缚掌控,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去逼云卿安成为如何干净无辜的模样,更没法仗着云卿安对自己的喜欢而强令他做出某种改变。
相对总是不合时宜。
上朝上的是群臣的朝,听政为替,笔录以呈奏闻。往日里御侍的太监都会寻个合适的位置站着,垂目敛神,本是最没有资格旁听的,却也旁听了。朝议的风向时时刻刻都在变,他们却是岿然的,所视所闻仅主颜主令。
可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云卿安就算是默然立于上首,全无干涉,在场之风也会无形地被引往一方向偏转,然总不会是所有人。
诸官开始接连上奏时,司马厝始终没抬眼多在那人的身上停留片刻,也谈不上是在走神,他的回忆也就还停留在最近的旧时。
流着泪的眼藏不住勾引满是情污,泛着红的餍足神情从不骗人,从不拒人,掺上了玉鲛绡一般的能把人渗透包裹,暧愫不断从热眶中溢出,微张而窄紧的,嘤咛喘熄都充作其次,求之若疯。
被云卿安完完全全地吞衔住了。明知诸多荒唐与万般不该,最后的结果却是将之当成为数仅一的放纵,因此而愈发恶劣。····可责该共担。
“……天下承平既久,然癣疥之疾生于肋腋,魍魉之辈起于边远。羌军接连滋生事端,又攻北防恶心昭昭,引致动荡作机不良,实为藐视王师威仪之举,不堪容忍!”兵部侍郎孙珏出列奏道,语调激愤难平。
连日来,所得的军报一道又一道,俱是言羌戎敌贼复始起兴乱。
“冥顽不灵者,也不学学他们的旧部收着脑袋做人,看看鞑蛮现今是如何畏畏缩缩!东风安能借他们乱胆野志……”有人唾弃道。
孙珏恳切地望向前方作着笔录的云卿安,接着拜道:“朔边驻守为重,牵一发而动全身,兹事重大必不容失,恳请速奏皇上,愿请尽快定夺。”
是何决断,朝廷总该迅速吩咐下去,就算真得开战也好让前边有个准备。
关心则易乱。
司马厝闻言心下一寒,随即是忍不住地抬眼,恰对上云卿安瞟过来的那双似笑非笑含情眸,已没有涩雾,沉静时含万般明净于其中。此也只是片刻便被错开了。
窥不到。
云卿安神色很淡,中正而疏离,也不知究竟有没有把孙珏的话给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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