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安沉思片刻,道:“不必了,通风报信的人,可得眉目?”
褚广谏面露难色,说:“恕愚钝,难得线索,但对方既然肯冒这么大的风险将消息传给我们,致及时阻止而未酿成大祸,此次给予有利无害的帮助也是事实,料想并非心存恶意或是另有苦衷以图避嫌。掌印何必一定要刨根到底?”
云卿安看着他笑说:“如果并非知根知底的人,突然予你好处,你就能毫无疑虑地坦然接受吗?”
褚广谏面上一僵,心知云卿安所言是另有所指,反应过来后才斟酌着道:“承蒙云掌印看重提携的一番苦心,褚某不敢妄加质疑,定当竭力而为,不令失望!”
“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被总兵教出来的可信可靠。再者,咱家要的从来不是你的竭力卖命,可确实有更难的事情等着你去做。”云卿安移开目光,淡淡说,“经征战后营部实力恐有大量折损,来日,我要你在这个位置拉拢形成的势力都成为他的前方铁盾,后方羽翼。”
倒并非只有司马厝一人被留在这里,看守的人在周边格外密集,伺候跟随的宫侍垂首敛目。云卿安并没有完全地困住他,他仍可以在限定的范围之内自由出入,可哪怕是细微的动静,都必须事先有人向掌印禀报,还得在旁众牢牢地看管陪同之下,给予的待遇倒很是“隆重周到”。
褚广谏忙敛神肃目,坚定答:“掌印放心,定不计代价办妥!”
好不容易逮着个空隙在隐蔽处动手,一位小宫侍在快被司马厝掐得喘不上气的时候才声音微弱地吐露信息一二,而直让他的心沉入谷底,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烦郁都爆发般地瞬间涌上。
又忆起曾经混入行刺的红衣剑姬揭开宫婢伪装,在将离回头时,朝他不无同情地告知碍事小奴已死的消息。他得了魏玠允令前去偷偷寻友踪迹故而误撞,不料岑臻早已在乱中丧生。
云卿安不愿多等,直接逼问道:“可否做到?”
而两者所居所现为后宫同一地点,琉白殿已在前些日子离奇的大火之中完全被焚毁,几乎毫无线索可以寻得。
——
暖阁的摆设一如初时,连焦尾琴的位置都不曾改变过,只是不再听见那绵长的乐音,偶有几颗沙砾被风挟裹着撞击窗棂,发出令人越加烦闷的声音。
如温家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实在太迅速,对方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做到隐蔽更是有着些许能耐,除了借着魏玠作为利用工具,本身也不可小觑,那浮起来的冰山一角礁岩都能让人撞得头破血流,他也不是例外。
厚籍在不得翻阅之时,便就这么凝固着,把人的情感思想、连同那无数个日夜的讨究钻研、为国事生民的苦心孤诣都一并封冻起来了。可书页仍然会泛黄发蛀,落到苏禀辰的脚下就成了一片枯叶子,逼得他在不经意落目之时只剩下恐惧,逃也似的避开了,是荆棘陡崖也都无谓,平顺坦途也作贪想。
没有可受自己控署的实力简直寸步难行,不论是在京都还是在朔北,还是面临其他困难的情况。将手脚伸向宫廷之中本只受皇帝一人调遣的禁军,或许实在有些大逆不道,可是这确实是能够让他更快势起的手段。
不然又能怎么样?
就如同是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故而存心将自己送上来任凭他泄愤,云卿安无论如何都隐忍不发地受着,末了像个被丢弃的瓷玩偶般默默地收拾狼藉,偏偏对他的问话避而不谈。还不如两不相见。
云卿安这才稍缓了神色,有些疲惫往后靠着,说:“本印会遣人相助于你,不必太有负担。至于近日的巡防,则是劳你们多加费心,混迹潜伏的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都是无济于事。
待褚广谏应声退下,云卿安轻阖上眼。
闻言,褚广谏目光怔怔,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对方语气的恳切这是能够听得出来,这竟是在为司马厝做的打算。
等着他的仍是一盘难可落子的锁局。
若谈起羌戎细作,倒是有着典籍对此记录,而云卿安查看了整昼自是不会收获全无,如前朝妖妃白嫱惑乱遭诛一事。
炉烟散开了,桌案依旧平静。
只所幸世道如何,都与他再无半点纠葛。
可与外界隔绝着,连京城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一概不能知晓,仿佛周围被铺开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他整个人紧锁着直让内心的焦躁感迅速涌上,差点要疯。起初司马厝还能设法试探一二,可是自从后来他气急之时以恶言把云卿安赶走之后,这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寂静无声,就连看护他的宫侍也都纷纷地选择了缄默不言。
——“广昌伯府庆贺寿辰,大摆宴席隆重非凡,泛邀掌印及群臣,普民皆知。”
笑话,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且不说不符合其一贯低调的性子作风,单说在这关头,前线战防紧张,皇上情况不详……有什么值得大肆庆贺的?是个明理的人都能想到才是,广昌伯断不会考虑不周至此。再者,这又和云卿安有什么密切关系,为什么非要让散布得普民皆知?不好的预感笼上,他必须要弄个明白。
“我要见你们掌印。”
“侯爷还请稍安勿躁,掌印公事繁忙,未得闲暇,静候即可。”
随之而来的是各种敷衍推诿,根本无从得见,分明就是让他只能在这待着,被蒙在鼓里,度日如年。
连日未曾放晴,阴霾似乎都要铺天盖地压到人头顶上了,昼时越来越短,漫夜则长长无尽,风过时都带着萧索寂凉的味道。
这个消息就如一个噩耗,牢牢钉在司马厝的心头,心绪不宁,搅得他始终难以入眠。
赵肖两家向来联姻交好,联系紧密,而自外爷触怒龙颜后,其余众臣也都有意无意地与之避着嫌,如今又哪来这么大的脸面去邀得动他们?除非……是得到了云卿安的允许甚至是授意,想要做些什么?就算是找麻烦又何必这般兴师动众。如果是为了别的,能有什么事大到要这般多人都知晓?
臣证民听,欲得认同……
这定是一场蓄谋,所为也绝对不是什么好的目的!司马厝倏地披衣起身,用狠力踹开房门,巨力震颤之间连带着门边的框架长几都摔撞到地上成了碎。····外面看守的人听闻动静,迅速围冲上来欲要强行将他拦住,聂延川撞见司马厝之时心头不由得微寒,对方扫过来的眼神就宛如在盯着死物,触之瘆然。但他仍是谨遵命令,出刀威慑道:“侯爷请回,您若想出门,等明日禀报了云掌印才可……”
话音未落,锋刃即被重重地撞歪向一边,是司马厝在眨眼之间侧身以手刀击颈制住甩飞出来的人致此。
与此同时,于混乱嘶呼中,刀芒不可避免地与血光交织在了一片,他这竟是宁可自损也要伤敌,全无全然不顾自己的性命。愤怒和痛苦吞噬着残存的理智,司马厝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聂延川等人皆是心惊不已,一时间都难免有些无措地收刀渐退。他们奉命看守,可不敢真的将之重伤,更不敢就此要了司马厝的性命。
借此机会,司马厝立刻将夺过来的刀横于前方,目光冷冽,步步逼上,一直将他们都迫退到外廊通道旁边,眼见着就有一点要逃脱的可能。却偏偏于此时,一人缓缓自倒退的禁兵后方走出,眉目舒淡温和似能安抚戾气一般,可那眸中的阴影层叠总是不经意地显出几分复杂。
可以宣泄的,汹涌澎湃的,无论为何都被硬生生地卷容在了纱幔雾膜中,取而代之的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的钝痛。
云卿安在靠近司马厝时,将手轻柔地放于两人之间的刀刃之上,任凭那血流自其上而出,鲜红刺目,仿佛这样就能把彼此的隔阂给抹除。
“因耽搁迟来,可是挂念?”
“无碍,咱家会陪侯爷走到底。”
镂空窗桕,风落银面。
“年十四,就从军参将,随关平总督出击远山,参定尐淮之战,因故受埋致负伤而归,请罪自罚。”
“年十五,受任为随军副将,从勇忠将军麾下,展锋于渡野边战,独自率领八百骑兵挫敌无数,引众惮……年十六,于征南攻势中以少退多,反败为胜,突袭而逐敌数百里,歼其精锐,俘兵千人含王公大臣。共部众击鸣而归,得赐明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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