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同羌戎向来商往频繁,讲究的是双方颜面利益,因而合作算共洽。此番羌戎有所动作也定是与此脱不开关系,利益受损才颇多微词,而致生出怨怼不满,却不知所谓哪般?”主客司郎中仲长栾在这时出声道,不经意似的朝司马厝望过去一眼,语气带讽而意有所指,“敢问长宁侯,对器运暗遭扣押一事可知情?”
毕竟受邀请落字联名的官员里边少不得态度不明而又多嘴的,因而一些风声多少都是会走漏,秦时韫等人的动静仍是会被传出消息去。朝官对此得知前因也不是难事,双方虽还未在明面上针锋相对,但其实谁也都知道风雨欲来。
可这种魏玠同人勾结干出的蠢事也敢摊到台面上说,妄图借机提前减罪?
司马厝冷笑一声,道:“说起来还是本侯之过,千枢营特有的一批神火飞鸦都能被有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偷了卖出去,只手遮天的能耐,真是不敢不服。”
该兵器被设计成黑鸦之样,通过火药的推动再加上翅膀的辅助,可飞行较远距离然后引爆,用来偷袭敌人的军营杀伤力极高。无论在哪都是上乘之器,也怪不得昭王抢了就不肯吐出来,偏让人奈何不得。
仲长栾眯了眯眼,对司马厝存了责备之意,先发制人地狡辩道:“既已商,诚用为大,稳于大局而不计较一隅,强行遏止而致羌军发狂,何尝不是有违安和之道?”
究竟为何因致使羌军生戾起争,仲长栾心知肚明,前不久与魏掌印所商讨的压羌戎贡物半价之事仍历历在目。可到了现在,他必须得先把脏水给泼出去。
司马厝差点都要被他这颠倒是非的言论气得当场踹人,被广昌伯家的肖世子拉了一把才强自压了压火气,受过杖责的后背隐隐发着疼,他在察觉到上边的那道熟悉目光投来时也没作理会。
被用于记录的笔在手中停顿了片刻,云卿安收回视线之时神色未变,却不自觉地咬了一下舌尖。
本来就没有插话权,便不敢在司马厝面前开口,抢来的不算,怕会遭了厌。为何司马厝会受了军罚,现在又怎么样了?云卿安心下所想皆不得答。
外场的不少人面色也极为难看,却都知道既然听记的是云厂督,本就是魏玠一路的,他们出言驳斥也无用。
其余所奏之事或大或小,时则僵僵沉闷地流逝着。
朝散之后,贺凛万万没有想到,会先遇上宫里边四卫营的人特意前来寻自己,而他本是在外门等着自家总兵的。
聂延川客气地向他做了个揖,打听的即是杖罚一事,贺凛犹豫片刻。却不料在他终还是说出了些什么的时候,司马厝恰好行过来,神情冷冷地往他们两人这边扫了一眼。
“京营里边的事,还犯不着四卫营的人来过问。”司马厝脚步顿了顿,说,“改日有事同你们云督商量,得闲一叙。”
总该说清楚的。
听完聂延川的讲述,云卿安许久未吭声,微垂的睫在他的眼底投下阴郁之色,不久前才蓄满了笑意的浅眸在这时却仍是平和的。
“侯爷莫不是因为魏掌印的事迁怒于您?”
云卿安未置可否,心里却清楚地知道不是的。
虽察觉到司马厝的冷落意图,但还有希望不是吗?病体未愈,苦求良药终有了些转机,只望一个相携长久。
姑且就当既能容得下他走的,那便不是歧途,非沿袭旧路,也不是明朗的坦道。可哪怕还有一点点的光与热予他,他也都会就这么走下去,权当死咬着不松手就不会散,千般讨好也可,总之就要纠缠不放。
“本督看仲长栾不顺眼。”云卿安道,意思为何,手下人一听便知。
未久,他低眸,又轻轻地补充了一句。
“不要让他知道,他会不喜欢的。”
(本章完)
第77章 当何依 山溪一渡,交情浅浅。
霜是一夜之间覆了澧都皇城的。
碎末不堪重负时,寒液也就轻一下重一下地顺势淌过丹殿,不照金銮。
经数日的车马行程遥遥而至,昔年的奉国公已垂垂老矣,然不怒自威,以之厚望及人脉,出面使得官中勋贵和清流两相联合、形成巨大压力共同将矛头对准对阉党着实不算多大的难事。更何况魏玠此次的罪名确确实实,证据充足。
元璟帝自是得对赵建章表示礼待,虽说他经休养了一段时期后,于明殿再次出现在朝臣面前时,脸色非常的不好看隐隐还有些灰白之色,因而这君臣关系或许也就表面还算融洽。
除了秦苏陆等家都来朝堂上义正言辞地纷纷弹劾魏玠之外,哪怕是隔岸的人也不介意模棱两可地顺手推一把晃舟,温如海即是如此。
先前寻的什么退避躲风头的借口都没法奏效了,魏玠是叫苦不迭,干脆彻底丢开了脸皮一哭二闹,在李延瞻脚边跪着道:“咱家之忠心昭昭而灼,日月可鉴,天地可表,周复沐衣,焚香祷告,为求我大乾万事繁盛太平,为佑我主万岁福泽康健。因责碌难观内外而致不实流传,祸引上身,咱家甚难!”
不过到了这时候,诸事皆容不得。
魏玠攒的郁气也得在人前忍着,只能在后时方可发发牢骚。这日子过得始终是提心吊胆的,这般僵持下来也总不是个事儿。
在收到魏玠的示意时,云卿安丝毫不觉意外。处于劣势,向赵建章送礼以表妥协讨好向来符合这位掌印的作风,只是想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云卿安却微眯了眸,不动声色地同他拉远了些距离,目光下掠时,像是随意而又阴凉凉地说:“自知之明有没有,你家老爷的贵眼污没污,本督一概不知。不过,如今既是本督的靴遭了秽,那就总该要有个人被抽干了皮肉拿出来赔。你说,是与不是,算不算天经地义?”
那侍者停下动作,抬眼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云卿安身上,不无挖苦地道:“贵有自知之明才是,若连此也无,怕是会污了我家老爷的眼……”
根本就没打算忍着,该修则修。
故翌日,跳跃的虚光在府门前一瞬凝实,可有可无地勾勒出形异分明的影子,立于人前的,位于人后的,级级的石阶边端亦如是。
吓唬一二罢了,又没真的有这打算。云卿安薄薄地扯出一个笑,正想出言让人把他放了将此事就此揭过之时,眼尾余光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现出,脚步微沉。
正在洒扫的侍者面色不悦,出口的话也是冷漠,道:“国老爷向来少接见外客,况且今日来的也不是时候,督主还请回,勿误时辰。”
云卿安光只抬眼瞧着司马厝不吭声。
以赵建章的气度断不至于吩咐下人这般放肆无礼,这一来,那便是其自作主张,顺手教训一番也无妨,坏不了事。
“放开!你们要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如何能够乱来,仗势欺人就不怕……”那侍者被一左一右地架着肩膀不说,还受背后的重拳砸跪到了地上,头发被用力往后扯着迫使他只能仰起脸来,原先倨傲的神色荡然不复,为悚然的惊愕取而代之。
“云督留……留情,小的知罪,这便替您把靴子擦得干净。”侍者随赵建章来往京城时日短而所知不多,他万没有想到对方态度这般的刚硬,知无转圜的余地终是松了口。
他低眸时停顿了会,又不大有必要地补充,“见谅。”
而云卿安只是淡望一瞬便移开了视线,不以为意。
此番动静不大不小,也只能引意者注目。岑衍有些忧心却忍着没敢多嘴,虽说是解了气,但上了人家门前还弄成现在这样总归是不好的,关系不但是缓和不来,还致恶化。
云卿安没有拒。
司马厝却没作理会,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到了云卿安面前站定与之两相对视片刻过后,才声音不露喜怒地道:“怠慢了云督,实属不是。”
其所过时,浊尘暗起,致人侧避,又有脏水溅起。
岑衍皱眉,下意识地上前去挡又用手在半空挥了挥,偏头去看身边云卿安的脸色。却见他平静如常,嘴边噙着抹淡笑,客气说:“那依你来看,本督何时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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