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明亮的天边,不知怎么心有点慌。
*
北边大营。
燕戡一下马,一个灰头土脸的络腮胡圆脸汉子乐颠颠地跑过来,不是焦西河是谁。
“大将军来了,可又是有什么好种田的法子?”
燕戡睨他:“究竟是你负责种田还是我负责种田?”
“这话说的,咱不都是为了将士们。”
燕戡:“没有,我就过来看看。”
“这有啥好看的。来吃灰吗?”焦西河一下子没了兴趣。
“之前让常海说的堆肥如何了?”
“哪能这么快的。”他领着燕戡往堆肥的地方走。
远看西北边搭建着几个粗糙的棚子。
棚子底下一堆一堆跟小山似的东西就是收集来的新鲜羊粪。不多,就刚好够那单独的两块地用。
“咱们这才堆了半个月,离两个月还远着呢。得种秋菜的时候才知道效果。”
焦西河笑嘻嘻道:“对了将军,你知道现在那些农人怎么说你吗?”
燕戡:“我不想知道。”
焦西河默默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继续说:“他们说你是种地行家。”
“话说这肥料,真是将军自己想出来的啊?”
燕戡一下子就想到戚昔。
他眸光柔和一瞬,又瞬间恢复如常。
“不是我。”
“那是谁?”
燕戡嫌弃:“有用就行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他不打算将事情挑明,中庄稼也好,堆肥也好,他不能确保这期间一些人完全按照规定做。若是出了事儿到时候还不好说。
这名头现在安在他身上可以,至于后面要不要挑明,要问过戚昔的想法才行。
看了田地里长势良好的粮食,燕戡营帐里议事。
大营这边有专门养马的人,也有专门培育马的。大胡子带回来的马要育种,还有那些牛羊……
牛羊不多,干脆交给这边的人一起。若真养出来更好的品种,那军营会与百姓们共享。
再有就是北边部落的动静,将士们现在的训练情况等等,他都需要了解得再清楚一些。
沉浸做事儿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待到结束时燕戡打算回程,外面忽然传来声响。
“报——”
“将军,副将,黄霾来了!”
燕戡脸色骤变,一把掀开长营帐出去,看向北面。
他目力极好,背面围墙外阴影可见翻滚的尘土。这么一会儿,已经逼近。
燕戡沉声:“传令下去,各将士各自归帐,不得有误!”
“是!”
风声呜呜地吹,城墙之外,扬沙走石、黄埃涨天。好似眨眼间风就大了,吹得人不得不眯着眼。
黄霾浩荡如万马奔腾。仅仅片刻,眼前被昏暗的黄沙笼罩。
在北地黄霾并不少见,将士们都有经验,只要吩咐下去都知道怎么做。
风很大,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帐篷建在被风的凹地,靠着山挡住,从没出过什么事。燕戡坐在帐篷里,却时不时地看着帐篷外面。
他不担心这边,他担心府里。
“不用担心,将士们都是熟手。”燕仇一边抓着营帐,一边笑道。
燕戡实在是坐不住,噌的一下站起:“我回去了。”
燕仇皱眉,松开营帐走到燕戡身边:“不行!这次的黄霾不算小,路上看不清楚,万一……”
燕戡掀开帘子出去。黄沙漫漫,覆盖天地。莫说刚刚的粪堆,连隔壁的帐子都看不太清。
“你瞧瞧,这是能走的吗?”
燕仇按住燕戡的肩膀,道:“听叔一句话,好好呆着。你那府里又没什么,急着赶回去作甚。”
燕戡眯眼,心里衡量了一下,道:“急着回去找夫郎。”
他吹出一声哨响,不多时,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像雾里看花,玄风的身影渐渐清晰。
燕戡翻身上马,腿一驾,玄风立马飞奔远去。
等燕仇回神,面前尘沙一片,就只能听见个声儿,连马屁股都看不见。
他着急喊:“诶!你说清楚,哪来的夫郎!”
“咳咳!呸呸呸!他娘的,哪儿来这么多土。”
*
黄霾一来,斜沙城才真的是应了斜沙城的名字。
毫无预兆的一阵风沙起,整个城都被罩在了昏黄之下。
路上的行人,卖吃食的铺子,外面养着的牲畜,无一不遭殃。
各家门口,妇人哭着在门前喊着出门玩儿还没归来的孩儿;
在屋子里守着的老人惦记着放出去在山坡吃草的牛羊跟一同去看顾牲畜的儿女,急得团团转;
卖吃食、开铺子的商户瞧见来不及收拾而弄满了沙土的食物,更是齐齐一叹。
这日子,难啊,难……
斜沙城里,最先看到那高几百丈的尘沙是城墙上的将士。而常海是这些守城将士的头儿。
自然也在其中。
沙尘一来,城墙上的城钟炸响。耕种的、经营的百姓纷纷抬头。
铜锣拍响,士兵边跑边打边喊:“黄霾来了,黄霾来了!”
将军府里,戚昔听到这一声响时,心中一惊。
“黄霾。”
沙尘暴!
阿兴脸色一变,忙道:“郎君,快、快点进屋!”
“阿楮你也进屋,门窗关严,不要出来。”说完阿兴立马跑出去通知其他人。
“郎君,你坐着吧。没事的,就是风沙大。”阿楮年纪小,但几乎每年都会经历几次。他不怕,但是黄霾的影响始终不小。
黄霾一过,整个城里全是土。
灰扑扑的,鼻子还会不舒服。
戚昔抿了抿唇:“我回那边看看,阿楮你待在你师父这儿。”
“诶!郎君!”
“阿楮回来。没事,他是大人。”周子通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哎呀!师父,你快去收院子里晒着的药材!”
周子通眼睛一瞪:“不早说。快点快点,我的药!”
斜沙城里处处兵荒马乱。
戚昔攥紧手,稳步走到自己住的院子里。阿兴应是来过,门窗都关好了。
风扬起发梢,戚昔眯了眯眼睛,嗅到了空气里的尘土味道。
他将门打开,又飞快关闭。
戚昔背对靠着门,又转身把门闩拴好。他擦掉额角的虚汗,走到窗边坐下。
不多时,门外骤暗。
室内也变得如晚间一样,家具都只能看见一个虚影。
戚昔听到屋外时不时的轻响,猜测是风中的砂砾搭在了屋檐。他后腰靠在椅背,肚子里的小崽子又闹腾起来。
戚昔手按在哪里他就踢在哪里。
“别闹。”戚昔蹙眉。
等肚子里的娃娃安静下来,戚昔撑着身子起来回到床上。
他没点蜡烛,只安静地靠
在床头。
思绪纷乱,想到了燕戡。他以前一直生活在南方,没经历过沙尘暴。只看新闻里那几百甚至上千米高的尘沙如汹涌的海啸倾覆而来。一瞬间淹没城市。
他闭了闭眼,衣袖底下的手隐隐出了汗。
这时候人们是尽量能待在室内就待在室内,他现在只希望燕戡此刻还没有出发。
“咚咚咚——”
戚昔倏地坐直。
但门外是阿兴的声音:“郎君你在吗?”
“在。”
“那就好,您别出来,外面全是土咳咳……”
“好。”
脚步声离去,戚昔重新靠回枕头上。
“汪汪!”
“汪呜。”
戚昔垂在床榻下的手揉了揉小狗脑袋上的毛毛,他轻声道:“小黑,别吵。”
“汪——”狗崽在戚昔的鞋子上盘起来,圆圆的眼睛向上巴巴地看着戚昔。
“嘘——”戚昔收回手,拉高了被子盖住肚子。就在昏暗的环境中安静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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