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自跟随曹操起兵以来,荀彧从来都是一个复杂的人。
小孩见人都走光了,又悄然凑到了他身边来。
“凉了,”他指着药,“凉了。”
荀晏失笑。
荀陌小朋友虽然沉默寡言的厉害,但却莫名的有一种雏鸟情节,老是喜欢往他身边凑。
虽然很过分,但他竟然联想到了狗狗。
他俯身抱起幼童,动作间一阵目眩头晕,只能闭眼稍稍缓了缓。
“不行啊,”他坏心思的开始逗小孩,“太苦了我吃不下啊。”
荀陌还在为他亲昵的动作羞红了脸,闻言一下子又呆住了,陷
入了空旷的迷茫。
……谁能告诉他怎么劝说一个大人喝药?
荀晏见状笑意愈深,耍赖似的和七八岁的稚子撒娇,将小朋友逗得晕头转向,最后小朋友鼓起勇气强硬盯着他服了药。
他将荀陌小朋友送回了族学里,嘱咐他好好学习,被人欺负了找他告状,这才施施然回了屋里,坐了没有多久便起身将先前喝的药原封不动的吐了出来。
一番动静直接惊动了华佗,老先生黑着脸为他把脉施针,看上去几乎像在给仇人看病。
“你这身子如今最忌思虑过重。”
他说道。
荀晏乖巧点头。
华佗见他如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连声斥责,骂着骂着便沉默了下来。
“先生有何心事?”
荀晏见状问道。
华佗迟疑了许久,放下针砭器具,说道:“我欲辞行。”
荀晏面色平静,他说道:“路途远矣,届时请允我派兵数人以护卫先生。”
他没有问华佗要去哪,或者说他本就意识到了华元化会离开。
他因曹操重医而留下,也因曹操近年来愈发暴戾之行而失望,远走云游四方或许会是更好的选择。
华佗默然,他说道:“老夫年事已高,已是老朽,所幸得以收得红昌为徒,也算了却心愿,传之我所作青囊书……”
“我欲将青囊书拓本托付于君,此一别未必再能相见,若遇有德有才者,请君传之于此书。”
荀晏慎重应是。
华佗了却一桩心事,心下却未觉轻松。
“我行医一生,唯独有负于君。”他叹道。
“先生何出此言?”荀晏摇头,“若非先生,我当死数次矣。”
华佗心下一软,他救过荀叔慈,也自荀清恒少年时便为其调养过身体,至今相识十数年,感情虽不如张荀师生之谊,也不可谓不深。
“心疾之症近年愈发严重,”他说道,“恐怕倾力而为也难保……难保……”
他踟蹰许久,才谨慎说了四十。
若非自幼时便有张机在旁调养,底子还算可以,恐怕要撑到如今都是难事,华佗心下不无惆怅的想着。
荀晏平静听着,纵是早有所猜测,听得了华佗之言也不由失神片刻。
“此事……”他开口才发觉声音喑哑,只能清了清嗓子,“此事请先生切莫与族人提起。”
华佗本欲拒绝,却见那青年近乎祈求的望着他,话到嘴边终究是同意了下来。
“请君为自身计耳,或许尚有转机。”
他嘱咐道。
荀晏神游了一会方才答道:“待此间事了……”
送走了华佗,他几次欲书信予兄长,却不知从何落笔,最后反而是先写了信给荀攸,这才准备动身前往许都。
临行前北方的信使匆匆而至,是羽檄密信而至。
荀晏展卷而阅,他微微睁大了眼,神色顿时沉凝了下来。
——丞相遇刺。
第213章
自杨彪去后,杨府门庭冷落,不复昔日豪门世族之盛状。
年轻女子自廊下走过,俯身抽去了兄长手中的书册。
“兄长何必出这个头,平白惹人不喜呢?”她坐在了杨修身边,语气亲昵中带着些许担忧,“如今日之境地,韬光隐晦尚且不知前路何方。”
杨修搁下了手中书卷,给幼妹倒了盏清酒。
自那次变故之后,杨氏大不如前,不论是父亲生前的政治立场,还是母亲袁氏女的出身,都令他在曹操执政期间寸步难行。
“出头是死,不出头难道就活得了?”他含笑反问,倒是心情不差,“若无所作为,阿蓉以为丞相便能安心了?”
阿蓉接过那盏白玉酒樽,她无奈道:“兄长总是有理。”
“但荀氏于我们又何尝是友人?”
隐诛杨彪,几近倾覆半数杨氏在朝势力,连曹操都不敢这般大动干戈的对这支四世公的家族动手,荀氏之于杨氏,可以说得上仇雠与政敌。
“何来永远的仇人?”杨修阖眼说道,“与其为敌,有何益处?”
他自然知道曹操从未信任过他,曹昂也未必多么信他,可他面前唯有亲近曹操一条路可行,他必须表达出自己的态度,表现出自己的价值,让那把屠刀永远不要落下。
“一朝天子一朝臣……”
阿蓉下意识说道,随后倏而意识到了不对,匆匆止住。
杨修大笑,拍案笑道:“是矣!”
阿蓉微恼,她低声唤道:“兄长!”
她急于转移话题,便提道:“听闻荀太尉素来有美名在外,不知生得如何模样,与荀令君相比如何?”
杨修止住了笑,突然便兴致寥寥。
“荀氏子少有生得不好的,”他懒洋洋说道,“太尉姿容更是少有人能比,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我与他对坐不过一刻,见他汤药不离手,难掩病色,”杨修漠然说着,他莫名想起了一句民间俗话,“少年吐血,岁月不保,是不祥之兆……”
在那位丞相手底下混日子确实不容易,但也并非没有别的选择。
若荀氏肯再做一遍奉天子之
事,未必不能成功,只可惜荀令君之为人断然不会行此事,荀清恒在军中虽有威信,但他久病至此,安能长久?
若他身死,他手中的亲信兵马归于何人手中?
他去颍阴不过小住几日,但他却确信若是正逢战时,光是一个颍阴县就能拉出数千愿意为太尉赴死的军士。
阿蓉拧眉,她问道:“太尉莫非病重?”
未及杨修答话,府外一阵吵闹,两人起身出门而望,见一队精甲卫士守在了巷口处,肃杀之气顿起。
数年间许都这般风声鹤唳是常有的事,只是近两年丞相跑邺城去了才不怎么多见了,且那士卒并非城中虎贲,而是外来兵马。
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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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止步!城内戒严,不得入内!”
城门口的守卫拦下了车驾,举起长戟,颇有你不听话我就动手的气势。
驾车使者微怒,起身欲辩驳,车内之人却叫住了他。
主君掀起车帘,垂头丧气的说道:“通融一下?”
守卫:……
他这两天拦的达官贵人也不算少,但这般容色好的也少有,而这等风清月朗之人上来就摆出了要贿赂他的架势。
实在是人不可貌相,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走近一些才见那人面色苍白,不时掩袖咳嗽,身上是淡淡的药草苦涩之味,似有病在身,他有些迟疑,生怕此人身上带了疫病过来。
“喏。”
那人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他低头一看,看到了一把……一把饴糖?
那青年笑吟吟的,问他是曹洪将军还是夏侯将军手下的兵。
城门口一阵骚乱,不一会,曹洪匆匆而至,瞪了一眼还拿着那把糖的守卫,随后迎了上去。
“太尉病愈矣?”
他试探的问道。
早年间他们关系确实不错,甚至可以互相帮着说话,但近年时局紧张,往日的关系也只能淡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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