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老爱往外面跑的荀晏,郭嘉则更加喜欢待在家里,一个人安静的看书,为了迎合小伙伴的习性,荀晏待在屋里的时间也变长了。
虽然这是郭嘉不想要的。
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不是很多,在学习弹琴爆破了郭嘉两天耳朵后,荀晏毅然决然投身于了制作沙盘的大业中。
相比于弹琴下棋,沙盘这种游戏更加有趣味,最初武帝帐下名将撒米成兵,以米盘为地图,以明确行军路线,最终这种方法演变成了更加全面的沙盘。
他的动手能力一直不差,荀靖也一直有意无意培养他这方面的能力,而脑海中一直兴致缺缺的清之倒是来了点兴趣,开始指点他怎么制作沙
盘,确定比例,规划地形。
在某位外挂的辅助下,他弄出来的沙盘堪称精巧,泥沙堆积的地形山丘河流城防皆具有一定合理性,总体来看可以说得上是一件精巧的玩具,甚至说是军事玩具。
郭嘉也饶有兴致看着这份成品,心中不由得对荀晏提高了一些评价,一个天真但动手能力挺强的傻弟弟。
如果他来进攻,他该怎么进攻呢?
面对着这份沙盘,他陷入了沉吟。
半晌,他看见了城防外围绕着的两条河流,与明显制作中不知不觉凹陷下去的城池,他慢悠悠执起了手边的水壶,抬头看向了正在发呆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荀晏。
郭嘉内心突然升起了一个有些恶劣的想法,若是他这一壶水倒下去,他会怎么样呢?会因为弄坏了心爱的玩具而哭泣吗?
这样想着,但他的手已经控制不住般的抬起,尚且温热的水如瀑布般浇在那座城池之中,带来了毁灭。
郭嘉一瞬间有些慌张,他猛的抬头看向了荀晏,心中是一种说不出的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是害怕从此失去这个朋友吗?
荀晏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空茫茫看着融化成泥水的沙盘,他突然笑了起来,杏眼成了温柔的弯月形状,面上仍旧带着那种郭嘉熟悉的天真。
“水淹,妙。”
他赞道,目光清澈,没有任何遗憾,只是平静的看着事实。
荀晏无所谓的伸出小铲子在泥水中搅和了一番,抱怨道:
“只是水淹之后多有疫病。”
房间内安静了一瞬,只有泥沙搅拌的细碎声音。
狐狸群中怎么会有羊呢?
郭嘉也笑了起来,只有披着羊皮的狐狸。
一直不冷不热的小伙伴自那以后突然主动了起来,荀晏一下子有些受宠若惊,总感觉他似乎自己脑补了一些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过结果还是好的。
荀晏很快找到了嘉嘉新的妙处,郭嘉也是个从小体弱的孩子,既然如此,他怎么也得好好关怀一下自己的朋友。
所以他慷慨的把自己每日的药茶分给了嘉嘉,为此他们友谊的小船差点直接翻船。
从某些程度上来说他们确实很相似,年龄差不
多,同样幼年丧亲,同样早慧,也同样的厌恶喝药。
只是荀晏已经喝麻了,他现在只想迫害别人一起喝,不,不是迫害,是朋友间的关怀。
嘉嘉成为了他的第一位病人,他乐此不彼的天天给人灌点汤药,邀请嘉嘉一起出去锻炼,最后导致嘉嘉闻晏便逃,甚至学起了平日里荀晏装可怜的姿态向大人们控诉荀晏的恶行。
平静的岁月一晃而过,秋去冬来,光和元年却注定不是一个好的开端,蝗灾的阴影尚未离去,新的灾难便已抵达。
接近年关时,疫病悄无声息的潜伏到了人们的身边,打断了过年应有的喜气,不时有乡里家中突然有人染病,甚至荀家也有一名荀晏并不熟悉的族人染上了疫病。
荀晏被严令禁止出门,他有些恍惚的待在房间里和郭嘉下棋玩,但心神却压根不在这,郭嘉干脆把棋子一抛,懒洋洋没什么姿态的软倒在了席子上。
“晏晏是在忧心疫病?”
他故意拉长了调子黏糊糊说道。
荀晏被他唤得一个激灵,而后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他害怕这场时疫不会这么简单就过去,或者说时疫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蔓延,只是他仍抱有侥幸心态。
“季春行夏令,则民多疾疫,”郭嘉并没有什么安慰人的意思,他直白说道,“今年冬日太暖。”
冬天是一个令人恐惧的季节,太多人会熬不过严寒的冬日,寒冷会杀死人,但暖冬同样能杀人,因为暖冬之后常有时疫。
郭嘉的乌鸦嘴成功应验。
光和二年,春,大疫。
第13章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
“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迷蒙的细雨带着悲凉的挽歌落向大地,飘往远方,冰冷的白色笼罩着整个高阳里。
染病的族人在病榻上挣扎了好些时日,终究撒手人寰,留下悲泣的妻女独自面对往后的日子。
疫病带走了太多人的性命,它平等的对待每一个人,年轻健壮的年轻人、瘦弱衰朽的老人……人命是如此的脆弱,只需要一场大病,便能使一个能说会跳的生命从此再也无法睁开双眼。
荀晏站在屋檐下看着淅淅沥沥落下的雨水砸在泥土上,湿润了野草。
[你可以救救他们吗?]
他茫然的问道。
[我不可以,]清之带着一种荀晏不能理解的情绪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荀晏蹲了下来,伸出手接住外面的雨水。
[我以为你会是鬼神,或者是荀家先祖之灵。]
[我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鬼神,但起码是我不是。]
[你会很多东西,]荀晏思考了一会,慢慢说道,[但我觉得你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他说着,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清之是个很奇怪的‘人’,他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很奇怪,时常会说出奇怪的话,相比之下,郭嘉有些离经叛道的话都显得温和了起来。
但奇妙的是,无论清之说了什么,自己总能够理解他的话,就仿佛自己和他心意相通一般。
清之沉默了很久:[荀晏,现在只是个开始,不然你以后找个山沟沟隐居起来吧。]
[啊?]
荀晏有些迷茫,不明白这个话题怎么跳到这方面去了。
清之:[以后会有三个——]
大脑骤然一片空白,眼前瞬间有些发黑,耳边一片轰鸣,荀晏差点一个大磕头砸进雨中,他缓了许久才回过神。
[你说什么?]
他晕乎乎问道。
清之似乎也惊了一下,他顿了顿,才道:
[没什么……以后找老板慎重点,大不了自己单干,躲起来也行。]
他的语气有些微妙,似乎带着些惋惜与痛心疾首。
荀晏也沉默了一下。
[为什么要找老板,跟着阿兄们混日子不香吗?]
他说得非常理直气壮,兄长侄子都那么能干,他安心当个吉祥物不好吗?
清之:……
你对自己定位也太明确了吧。
[因为你家阿兄可能会给自己找老板啊。]
他说道。
[那我就跟过去当个吉祥物呗。]
[荀晏,]清之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冷冽,[你还记得你那个梦吗?]
远处不知哪一户人家又开始唱起了那首名为《蒿里》的挽歌,荀晏缓缓眨了眨眼睛,歪着头看向阴云笼罩的天空。
[记得。]
烦恼很少的小孩增加了一个新烦恼,阿兄难不成会给自己找个不合意的老板?
到底要什么样的老板才配得上阿兄呢?天子好像看起来不得行啊。
————
时疫好些的时候,郭家来人将郭嘉接走了,这位性格恶劣的郭郎在分别时仍然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似乎什么也不在意,折下一根杨柳枝,玩笑般吟道:
“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
荀晏:“……你赶紧上车吧。”
你们郭家老有钱了,要戴笠也是我戴笠嘛!
送别了嘉嘉,荀攸报平安的家书也送来了,一切总归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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