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恶名也算有好处吧,被人敬畏恐惧总好过不被人放在眼里,起码他们知道他在这,不论是降将还是其余,皆会收敛些。
如今他与钟繇,贾诩守在长安,曹昂在后方看顾弘农河东二郡,是曹操还是不敢令他深涉险地。
军事请贾诩、荀谌参之,内政有钟繇顾及,他的定位直接转换成了吉祥物……虽然是个过于凶悍的吉祥物。
凉州方面,他思虑许久,还是选择了放马超回去,保留其偏将军的头衔,令所部兵马与朝廷驻军与马超一同平定凉州,剿灭渭南之战中逃脱的零散军阀。
版图增长太快,底蕴不足,难以镇守全境,想要平定凉州终究是还要借助土著的力量,他只能希望自己确实压住了马孟起的那身反骨。
其余的……则是那更加要命的杂事。
例如来年的粮草,又例如被关中那群二狗子祸害得不成样子的郡县……
关中之战声势浩大,时间却不长,但那些军阀混战时造成的损失却难以忽视,尤其是关中诸县几乎都耽误了耕种,一岁的歉收,外加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流民。
荀晏光是想着都开始后悔这一仗打得太早了,应当积蓄深厚些再挑起此战。
他近来状态太差,陈宫走后强撑着去曹昂在的宴饮上露个脸走个过场,顺道再去那些个蠢蠢欲动的降将面前转悠了两圈,回头就又低烧起来了,断断续续病了许久也没见好。
他与钟繇素来交好,自然是瞒不过,贾文和属狐狸的,估计多多少少是看出来他无力去管兵事,但他不说。
几人一时配合的还算极为默契。
等到了开春时,曹操才到了关中。
他平定邺城后就准备暂且回军,然而袁谭又开始闹事,于是他先平定了因袁谭而起的战事,再去了一回许都,现在才至关中。
从能跑这一点上荀晏是极为敬佩曹操的,曹孟德南征北战,那是真的到处跑,没点儿身体素质还真吃不消他这种跑法。
他与长安吏民出城相迎,远远就看着了曹操那身红色大扑棱蛾子,着实醒目。
荀晏把自己往大氅里缩了缩,他想起来自己屋里似乎也有一件曹操送的大扑棱蛾子。
“渭南之战,诸君忠肝义胆……”
曹操在激情发表演讲。
荀晏又缩了缩,他开始后悔自己冒着个大冷天跑出来听曹操的鸡汤演讲了。
“孤在邺城,闻关中大捷,喜不自胜……”
“回望起兵以来十数年,悲喜交加,本初之逝,孤哭之流涕……”
荀晏的眼中失去了高光,他不是很想听老板的心路历程。
“清恒!清恒!”
等曹操连叫了三声,荀晏方才反应过来,他连忙抬头望去。
大概是见他面色实在不好,曹操这才反应过来,也没有折腾他,之后草草了事携众人入城。
荀晏走了两步便脚下一软,所幸身旁有人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他下意识唤了一声伯纠,回头才发现并非自家侄孙。
“怎么次次见面,清恒都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那人声音轻快,只隽秀的眉眼蹙起,显出了两分担忧与恨铁不成钢。
“天气冷……”荀晏慢吞吞找了个理由,他问道,“奉孝怎么不跟在司空身边?”
毕竟你俩才叫情好日密。
郭嘉差点给他翻个白眼,他假惺惺笑着:“自然是关怀友人。”
二人落后了几步,只随口闲聊了起来,其余人也不觉有异。
“司空近来头风病一起便头疼难耐,华先生亦难以根治,只能缓解,脾气也暴躁许多……”
“前日里司空在许都时又见过了天子,归来时心情仍是不好,思及在许都行事颇受桎梏,又兼目下领冀州,邺城不可无人守……”
郭嘉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的看着友人的神色。
那青年面色一贯的苍白,眉眼间添了两分病意也不显难看,只是多了些倦怠的柔和,病得也比旁人好看几分,只可惜心绪也似被那抹倦怠掩下,听得他的话只微微挑了挑眉。
“北方二袁残党未尽,诸县尚有反意,又有辽东乌桓窥伺,若是次次自许昌发兵,耗费财力物力过甚,并非上策。”
荀晏思忖着答道。
仅从军事的角度来说,再以许昌为治所对于平定北方而言已是极为不便,后勤补给线拉得太长,若是移治邺城,占漳水之利,据太行之险,倚黄河之屏障,则可总摄河北,又能辐射关中,西凉,辽东之地。
“司空是要移治邺城,奉孝也不必如此试探。”
荀晏叹息道。
郭嘉笑吟吟,他新留了一簇胡须,笑起来更加像只狐狸。
“并非人人皆能如清恒一般毫无私心,”他语焉不详的随意说道,“终究是去了河北。”
曹操麾下重用颍川士人,治所亦设在颍川许昌,一朝去了河北,颍川便直接从权力中心落成了外围之地,这般落差,太多人,尤其是颍川士人难以接受。
友人没在这事上犯轴,郭嘉莫名心下放松了许多,他大大咧咧伸手揽着身旁青年的肩膀,一副勾肩搭背的浪荡子模样,惹得周围许多人的侧目。
这位军师祭酒还当真是一如传闻中的不着调,也是真的心大。
荀清恒看上去再懒散温和,那也是一战削了万余敌首,平日里威严甚重,御史台下的陈长文在许昌更是出了名的严谨无情,常人谁敢与这位御史台长官玩笑,更遑论这勾肩搭背。
荀晏认真思索了一下要不要把这人的爪子拍下去,却见郭嘉转而给他理了理领口,啧了一声很是嫌弃的样子。
“瘦得一把骨头,瞧着我都能单手举起来。”
“应当不大可能,”荀晏真诚的回答道,“君连七斗弓都难开。”
他明目张胆的嘲笑战五渣友人,他再病歪歪打个郭奉孝应当还是绰绰有余。
郭嘉一时语塞,他恼羞成怒拍了拍荀清恒的肩,荀晏怒目而视,不察却是有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缩在袖中的手里。
他挑眉,郭嘉仍是笑眯眯的,还好心的搭了把手送他上车。
“今日仓促,改日登门探望。”
郭嘉说道。
进了车厢,荀晏闭目缓了缓先前的眩晕,冷风一吹又是头疼,那日昏迷数日后醒来便是如此,疼起来恨不得一拳打爆地球,他莫名有些与曹操产生了共情。
他展开被塞到手上的那页纸,上面只简单写了两字:九州。
荀晏微微抿唇,面色苍白下竟是显得有些冷肃,他沉吟片刻方才翻了过来,看到背面写着另外二字。
——称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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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清恒病了?”
曹操放下酒樽,他神色看不出什么,只是摇头道:“昨日尚且见他出城相迎,如何今日就病了?”
夏侯渊在席间笑道:“荀君素来不喜宴饮,莫非是不愿前来,当真不过瘾!”
曹操军中严谨,但与部下宴会时却没那么多规矩,旧将更是放得开。
几个曾经与荀晏有些交情的部将纷纷打趣了一番,倒也没有什么恶意,郭嘉在其中混水摸鱼,不一会就将话题掀了过去。
毕竟荀晏缺席各种宴会早已是常态,从以前开始就是,把一个不能喝酒的人扔到一群酒桶里去,实在太无趣。
曹操也不甚在意,席间还作赋一首,展示了老曹家高端的文学素养。
直至席散,众人纷纷离去,老曹亦是醉眼朦胧,但他仍是十分眼尖的叫住了钟繇。
“元常,元常且慢。”
钟繇脚下一顿,他整了整衣摆,复又返回,他年长又兼位高,只略饮了几杯,更不曾像旁的武将那般酒酣失态。
曹操牵着他的手,情真意切的说道:“若非有公镇守关中,无我曹操也!”
钟繇:……
“司空言重,繇岂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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