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晏道:“我去见与兄长去见不同。”
出乎意料的,荀衍轻轻揭过了这件事。
“你自幼便有想法,只是常出险招并非好事,”兄长拍了拍他的肩,“今当以调养身体为重,年纪轻轻,身体还远不及我。”
“兄长正值盛年
,自然是身强体壮。”
他三兄突然露出了有些感慨的神色,他问道:“清恒何日成婚?”
荀晏:……
他笑得勉强,未想自己跑路巴蜀竟然还会被催婚。
“你年岁不小了,纵使是立业也早就立了,不知昔年高阳里裴氏的女郎如今可有成婚?”荀衍似是突然来了兴致,一个一个点着,“成都城中当也有不少人愿意将家中女郎嫁于清恒,如此又可收益州士族之心,只是婚姻大事还得重视,不可儿戏……”
温酒咕嘟咕嘟的沸了起来,淡淡的药香漫开,正是那日朴胡夷王所赠的药酒。
大补之物,却也不可多用,每日一小杯,虽是酒水倒也不伤胃,少饮反而养脾胃,他突然沉重的想到,这好像带点补肾壮阳的功效。
一直毫无存在感待在一旁对着那药酒抄书的医者终于慢吞吞抬起了头来。
他对于这賨人药酒很是感兴趣,成日来辨认其中成分,同样也被迫听了一波师兄是如何被催婚的。
“荀君的病……”他企图委婉的说着,顺便为荀晏解个围,“宜避免行敦伦之礼。”
荀衍戛然而止,有些诧异的望了过去。
“先生何解?”他谨慎的问道。
杜度老实道:“气血两虚,偶有心悸,又素有胸痛之症,确实不当常行此事。”
“……倒也不至于此。”
荀晏觉得师弟在坑自己,当即出言。
荀衍沉默许久怅然长叹一声,却是绝口不提嫁娶之事了。
“若是如此……”他说着,“是我方才着急了。”
“日后若有心仪女子,万不可贪图美色而忘却其余。”
他甚至转而这般嘱咐道。
荀晏瞠目结舌,未想自己从催婚一族到被劝说不可贪图美色竟然就那么几句话功夫,一时之间心下有些微热,又有些尴尬。
正逢他耳尖又听得了外头喧哗之声,连连告罪先一步离去,不敢再听兄长念自己了。
荀衍无奈摇头,他心中自然是想堂弟赶紧成家生子,但也不得不承认,前些时候被荀清恒那昏沉了许久的一病吓着了。
无子尚且能从宗族过继,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溜了半路,荀晏又偷偷摸摸转了个弯拐回来取走了这几日养病期间新誊写的账册。
若能得汉中与巴賨粮草资助,关中窘迫的状态应能改善,但如何处理买卖仍是个大问题。
他虽略通此事,却也并非专精此道,哪里斗得过那些常年将心思绑在上面的商人?賨人恐怕还好,汉中却是有不少卖天价粮发家的大商。
此外……关中诸将的问题也必须得要处理了。
方才饮了酒,神思有些飘飘忽忽,手脚却少有的暖和了起来,起码不至于像夏日时一边热得要死要活,一摸手心还在冒冷汗。
他迎面碰上了寻了过来的赵云,赵云身后有賨民数十人,不着那日里的乡里服装,与寻常汉人也无什么区别,所幸荀晏还记得其中几张脸。
“商队在其后,賨邑侯派賨兵千人以修栈道,另留几人于荀君身旁以作调遣。”
赵云说道。
唔,修路有了,荀晏再探头看了看那读作以作调遣的几位选手,嗯,都是威武雄壮的山民哇……等等?怎么还有个小孩?
一群威武雄壮的大汉里头站了个小萝卜头还是非常醒目的,他还记得,那日里朴胡夷王将他称为……何平?
他不过看了看,那不过八九岁的小孩就冷淡的开口道:“首领命我侍奉于君侯身侧。”
他想了想又补了句,“若君侯不便,我善饲养白罴。”
荀晏:……这年头的童工都是这等高端人才吗?
他接收了一群能打架能修路的賨人特种兵,一边行军一边修路。
等回到了长安碰到的第一件事是如雪花般送到他面前的军报与信件。
都是先前‘道绝不能至的’。
他感觉自己几乎能被直接埋过去,钟繇在一旁无情的笑出了声来,看着同僚窘迫的模样竟让他百忙之中得到了一丝快乐。
……莫非真是被长期高压折磨疯了?
荀晏摸索摸索,翻出来一份奏表。
“谨按侍中守司隶校尉东武亭侯钟繇,幸得蒙恩……繇轻慢宪度,不畏诏令,不与国同心,为臣不忠……”荀晏抬头瞅了瞅钟繇,继续念着,“数罪谨以劾,臣请诣廷尉治繇罪……咳咳……”
他念着念着
就呛得咳嗽了起来,抬袖掩住了面上的笑意,却也瞒不过钟繇那双眼。
钟繇面无表情抽走他手上的奏表,抚须唉声叹气。
荀晏自知理亏,拱手道歉。
钟元常那一手字着实是当世翘楚,只可惜这是一封自劾书。
他在入蜀之前向许都送了两份奏书,一份是弹劾河东太守王邑的公奏,另一份则是陈述利弊的私信,显然曹操很迅速的给河东找好了新的继任。
只是河东士族包括在位实质上并无大错的王邑并不大赞同,碍于始作俑者联系不上,所以压力全给到了钟繇身上,又兼新任河东太守与王邑的交接堪称噩梦,钟元常只能才华横溢感人泪下的先给自己写了封自劾书。
“事济矣?”
钟繇明显不与他追究此事了。
“刘益州大义。”
可算是有一个好消息了,钟繇有些神游,刘表亦知不可使曹氏势大,连月攻豫州,若有益州牵制,想来会好上一些。
他自那叠文书中抽出一份递给荀晏。
“曹公复攻黎阳不利。”
荀晏接过军报,沉下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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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阳城外五十里,浩荡的曹军正驻扎于此。
袁绍因病留邺城,使二子袁谭袁尚共守黎阳,曹操几次击之皆难攻下。
二人并非庸才,袁谭虽丢半数青州,却亦是熟习军事,袁尚更是被袁绍常年带在身边教导,光是身边谋臣武将就足以令他少走许多弯路。
虽说二人关系不好,但有亲爹压在头上,隔三差五送信来指挥军事,再凶的幼狮也不敢造次。
这般下去,就走上了曹操最不愿看到的道路了。
若是无法趁胜追击,以袁氏的底蕴,只需休养数年便仍是北方霸主,而他要再想拿下一场能比拟官渡的胜利却是难上加难。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本初实乃身强体壮。”
曹操对天感慨。
熟知他秉性的人都不禁苦笑,知道曹司空这会是恨不得他发小赶紧生个大病和袁术一般去世,别要死不死的挺在这儿了。
郭嘉打了个喷嚏,天气转凉,
他可悲的患上了一场风寒,他搓了搓鼻子,闷声闷气说道:“当真是有些想念袁公矣。”
诸人回首看向了他,未想这儿竟还有个想念袁绍的人。
“祭酒生擒本初之心不死啊!”
曹洪打趣道,言下却颇有几分解围之意。
曹操也不恼,反而是眉眼间带上一抹兴致。
“奉孝有何见解?”
“昔年袁公征公孙,常亲自领兵,官渡亦身涉险境,而今黎阳据黄河渡口,此镇之重不必嘉复言之,而袁公却只令二小儿守之,”郭嘉有气无力说道,“当真是只闻其言,难见其人矣!”
“本初一战而丧其志……”
曹操抚须笑道,话刚出口突然想到了一些什么。
他看向了下首的郭嘉,心下蓦的明了他的意思。
难见其人……他确实已经许久没有听闻袁绍的动向了,只知其病后留于邺城,四处叛乱也皆由麾下重臣与子嗣平定,命令不绝,而其人却难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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